新兵三个月，走过最长的路，不是反反复复的队列训练，也不是训练场400米圈的无限轮回，更不是三更半夜的紧急集合，而是班长无处不在的套路。

随着会操表演日子的逐步接近，单个军人队列也到了尾声。

绵延多日的阴雨天终于放晴，伍六一正拼命在推许三多的腿弯，熊归熊，伍六一相当用心。

手贴裤缝夹白纸、水壶灌水吊脚踝，伍六一快把训练的小花招使尽了，许三多一次次不成形的动作，换来的是他一次次的失望。

伍六一忽然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是忍无可忍的绝望，那一脸痛苦表情立刻被许三多真诚地关心：“班长怎么啦？”

伍六一叹口气：“没事。我宁可……我是没办法了，许三多！军队是适者生存的地方，因为打仗也是适者生存的战场。我五公里越野，跑了五千公里才跑出个全师第二，靠这才转的志愿兵！你想就这么混？门都没有！”

“让成才过来！今天我非得把你这毛病给治了！”

部队训练有着科学严谨的规划，午休时刻一般不安排加训，这是怕训练过头给新兵们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正午日头下，训练场上三人格外显眼。

成才演示停止间转法的要点，伍六一就围着三多给他掰动作。

找不到重心，就踩台阶脚跟悬空找感觉。肩膀展不开，就夹着形体棍使劲练。

日头从正中到倾斜，三个人都是一脑门子的汗。

伍六一一擦脑门，这汗不仅有累的，更多是着急：“许三多啊许三多，我知道你打小就笨，你说你的脑子里是猪脑吗？啊？我看猪都比你聪明。”

“班长，对不起。”许三多迅速认错，露出局促的笑。

伍六一气得甩头就走。

成才索性不练了，拉着许三多直挺挺躺在训练场。

阳光刺目，眼前一片朦胧。许三多第一次有这种新奇的体验，

身体格外沉重，灵魂却特别轻盈。他的灵魂仿佛在半空中游荡，俯视着地面上两个并排而躺的兵。

地面烤得太烫了，还是下榕树的草地比较舒服，许三多想。

成才忽然道：“三多，你知道六一为啥生气不？”

许三多翻身看他：“我，我又做错事了，让班长生气了。”

成才：“不，三多，你这也不算做错事。在下榕树，咱们是老乡是玩伴，到部队了，六一是咱们的班长。是班长就有班长的责任，那就是把手底下的兵给带好。排长不是和你说过吗，要把你带成堂堂正正的兵。”

“三多，你别信连长骡子与马的话。我一直相信你会是一个好兵的，顶好顶好的兵。你知道什么叫温水煮青蛙吗？”

许三多：“我知道，马老师讲过。”

成才：“你不是青蛙，你是个蛋。不加温孵化不出来，加火又怕加过头蛋煮熟了。欸，说了你也搞不明白，总之，许三多，我相信你，班长相信你，排长也相信你。大家相信你，你就得争口气。”

许三多若有所思。

“嘭！”两个水壶砸到脚边。

伍六一皱眉：“你俩嘀嘀咕咕什么，想偷懒？这周优秀班集体不要了？喝完继续练！”

许三多一个激灵站直，惊喜道：“班长，我们要拿优秀班集体？”

成才接话：“训练也有半个多月了，连里听说要搞比赛。内务比赛评前三，队列比赛评三个优秀班集体。”

伍六一瞪着许三多：“我丑话可说在前面啊，班里队列就属你扯后腿，你可得给我自我仔细点，我不惯着你扭扭捏捏的熊样！”

许三多兴奋问：“班长，拿优秀班集体是命令吗？”

伍六一大吼：“列兵许三多！”

许三多站直：“到！”

伍六一：“作为五班班长，我宣布，这是个命令！”

许三多：“是！保证完成任务！”

在全连比赛中好好表现，拿荣誉，争先进。

这是许三多入伍以来接到的第一个命令。

这命令像是一个锚，是许三多茫茫然不适应中突然找到的锚点和寄托，把他漂浮在空中的魂拽下来，和名为五班的家伙绑成一体。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就是班长们永远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