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很久了……

椋夜双手紧紧抓着木质的台沿，力量之大让檀木的面露出了更浅的颜色，木屑进入了指甲内，泛白的手背上浮现出惊悚的筋脉，宛若一条条扭动的青蛇，冰冷黏腻的汗水像用盆子整个泼在了青年黑色的浴衣上，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但大脑却冷静的吓人，果然在这时，越是头脑清晰越会承受更多的痛苦，他紧紧咬住了牙关。

这点痛，不算什么……

屋子外面在下雨，漆黑空旷的房间已被血色的眸子看了无数遍，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汗水便顺着眼睑流下，视线恢复了，就算在没有光亮的这里，也能清楚地看到面前那扇樟子纸装饰的长窗，唯一的光束就从那里宣泄进被青年灵力隔离的空间，似乎他只是盯着看，便会想起在意的人们。

绚丽的火焰在血色的眸子中闪烁。

没错，他们正和自己一起。

胸中苦闷的疼痛一时变得难以压制，椋夜不觉用双手支撑住快要滑落的身体，他用力的握紧台沿，挺直了自己的脊背，牙关处发出了咔吱咔吱的声响，他牵起了嘴角，汗水顺着惨白的面颊滑落在深色的桌面上。

【你看起来很疼啊，我的椋夜。】

白色的短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他仿若没有听到一般，双手松开了台沿，他一步步费力地向门的那边挪动，屋外的大雨下个不停。

“主！您在吗！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是长谷部，那声音就在门的背后，敏锐的听力让焦急地呼喊声响彻耳边，如同眼前的鲜明事实，椋夜费力地向大门移动，与此同时，胸口的痛宛如烫人的赤铁，就算紧紧扯住领口也无法缓解分毫。

“主！！您还好吗！请告诉我！”

那样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担忧与焦急。

我很好，不用担心。

内心里轻轻地回答。

【他听不见你的呼唤和如今尚能称作‘你’的回答。】

【不是很简单吗，我的椋夜。】

【掠夺和侵占他们会很愉快。】

青年没有理会脑海中响起的清澈声音。

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心疼的神色，椋夜伸出颤抖的手，他大口的喘着粗气，耳边响起了混杂不清的嗡鸣，而门外的呼喊声已被完全抹去了，他无法再次听到付丧神的呼唤，唇角挂着柔和的笑，青年将额紧紧靠在门的这一侧。

我很好，不用担心。

内心里坚定地回答。

【你到底要忽视我多久。】

椋夜睁开了血色的眸子，他将手掌久久停放在左胸前的门上，那是心的距离，身体中不知道有多想要掠夺和毁灭在意的人们，似乎只有那么做才能平息骨髓中的痛处，但大脑的理智却束缚了想要堕落的心情。

“莲。”

【还是想起来了，我的椋夜。】

【为什么要沉溺在无法实现的梦里呢，你明明可以更优秀美丽。】

“莲，觉得寂寞了吗。”椋夜费力地扭过身子，他靠在了双扇大门后，右手紧紧扯住了浴衣的领口，血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前方。

【寂寞。】

【那是什么。】

【啊，是黑暗中的影子吗，呵呵，我一点都不寂寞。】

【因为这样和我的椋夜一起玩，很有趣啊。】

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身体叫嚣着灵力的缺失，想要更多纯净的力量，椋夜用力摇了摇头，他用指甲扎进了掌心，精神再一次恢复到自己的控制下。

【为什么要放弃那么美妙的力量呢。】

【多么可惜啊，历史中多少人匍匐在吾的脚下向吾倾诉。】

【他们声嘶力竭祈求着吾的救赎。】

【希望在缝隙间苟活于神明身侧。】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欲望与希冀。】

【我的椋夜，告诉我，你想要的。】

“莲，变回原来的样子吧……”椋夜扶着门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子，“这样的，不是真正的你啊！”青年一瞬间呐喊出声。

【哈哈哈哈……】

【椋夜真的了解神明吗。】

【或者说，你真的了解我吗。】

脑海中如泉水般美丽的声音一瞬变得癫狂，但如此的情绪很快便消失了，在那声音中椋夜只感受到了寒冷。

【你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吧。】

椋夜回想到受了重伤的自己在废墟上苏醒后，偶然间发现伤势会很快痊愈，还有，消失的左臂，这么久，脑海中便下了定论。

不去理会身体中的苦痛，青年温柔的笑着。

“我已不再存在，或者说，我早已死掉了，莲，是想这么说吗。”

【聪明大胆的猜想，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但，只有这么简单吗。】

【你真的认为我会让如此有趣的你从我手里如此简单的挣脱吗。】

【你是属于我的。】

【这不是，你我之间的约定吗。】

伴随着美丽的笑声，耳旁响起了铃铛清脆的声响。

“莲，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绝不会忘记。”

【与神明为友，似乎人类这样的废物并不相配。】

【比起朋友，我觉得玩具或是宠物更加形象呢。】

“所以，莲是把我当做玩具或宠物吗。”椋夜抚住胸口，轻声询问道。

【如果我这样说，你会失望吗。】

脑海中的声音停了许久，随后的他带着阴冷的语气问道。

“小的时候，我一直想在周末的时间里和朋友在晴空下玩耍，可以捉迷藏，可以扮演超级英雄，就算是在雨天，也可以穿着雨衣在水坑中一起跳来跳去，我幻想自己有一个朋友，而这样的愿望还是实现了。”

青年惨白的面容上露出了微笑。

那就是你啊，莲……就算你把我当做玩具，就算是宠物，但你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青年缓缓闭上了双眸，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疼痛已经灼烧了神志，他就那样靠在门的这一侧，胸口粗重的喘息起伏。

【虽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但你果然很有趣。】

【不用担心，我的椋夜，你终究会选择留在我的身边。】

【变成只属于我的存在，因为这是属于你我间的约定。】

小狐丸用右手的食指、中指夹起胸前一小撮白发，再次念了青年的名字，并非讨厌这样下雨的日子，但此时的主人在经历着什么。

无法预料的事让心里十分不安。

“喂，三日月，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那个故事，1561年川中岛合战中……恩，也是这样下雨的日子……啊，真是糊涂了，明明说过了这个由我参战的逸话，为什么现在又再次想起来了，稻荷明神加护，呵，这样真的有用吗，作为狐狸眷属的我……”对面端坐的蓝色身影并没有回应自己，小狐丸不在意地咂了咂嘴，他的视线停留在房间寝具旁的枯竹色太刀上。他站起身子从短桌旁走到了寝具的位置，那是不同寻常的灵力反应，屋外的雨溅在长廊上发出了很大的啪嗒声，因为感受到什么，小狐丸拿起了床头旁的枯竹色太刀。

“三日月，看。”

这一次的呼唤引起了沉思之人的注意，随着红色微弱的光芒，小狐丸的眸子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枯竹似乎和主人很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原本是玄青和浅白的刃，为什么在上面会出现和主人那时脸上一样的红色纹路，这绝对不是偶然呐……喂，三日月你去哪儿！！”立刻把太刀放入刀鞘，小狐丸拉住了马上就要踏出房门的天下五剑。

“冷静点！”

“小狐丸大人，放手。”

“你怎么了，什么时候再次这么喊我了……”小狐丸皱了眉头，“我知道你的心情，但如果连天下五剑的你都这么惶然，大家该怎么办！”

三日月宗近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半阖起夜色的眸子。

“只是作为最美丽的剑而存在的称谓吗。”

此时夜色的眸子里没有小狐丸的身影，他就那么深深地望向院落的方向。

“你怎么了，三日月……”松开了拉住的蓝色衣袖，小狐丸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啊，你不会还是在意那个时候吧，我和主人一起吃油豆腐，抱歉，那时的我只是觉得很有趣……等等，难道不是这个，啊，难道是我当着主人的面表白？……还不是？……好吧，那咱们聊聊吧。”

“比起聊天，我现在更想陪在主公身边。”三日月宗近静静说着。

“难道在意主人对大家一视同仁的态度？”

“不。”金色的流苏因为回首拂过了付丧神的脸颊。

“那样的事已不会让内心不安了，您不是很了解这种心情吗。”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聪慧的天下五剑识破，小狐丸的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三条宗近大人一直对我说虽然三日月晚于我出现在这世上，却比我要对这世间看的透彻，之前的我不是很赞同，不过现在嘛，大人说的确实没错。”如此直白的承认后，小狐丸露出了随和的笑。

“其实，我很想知道一件事，三日月可以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吗。”

银朱色的眸子静静看着三日月宗近，小狐丸将枯竹稳稳地放在对方手中。

“请说吧。”握紧枯竹色的刀拵，美丽的他认真地注视着熟悉的友人。

“那时候，三日月为什么要响应主人的召唤。”

雨水大滴大滴的从灰色的天幕降临世间，本丸中从未下过这样的雨。

三日月宗近抬头望向了浓密的云层，夜色的眸子回想着一切的开始，他在用语言组织着内心的想法，带上作为一位神明漫长岁月中的所有体会。

他缓缓闭上了属于夜的眸子。

鼻尖满是泥土和在意的青年的气息。

三日月宗近睁开了双眼，属于黎明时的浅白澄澈柔和。

“因为，在他的眼中，我只是我。”

小狐丸一瞬间露出了满意的笑。

“真是很好的回答啊，审神者召唤的付丧神并不是唯一的，但我们在他的眼中，被关怀、珍惜，被赞赏，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不知何时便跳进了心里，这大概就是主人才有的魅力吧。”

“哈哈哈，您在宗近大人面前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发出爽朗笑声的三日月用蓝色的衣袖遮住了唇边。

“太好了……你终于笑了，我还在思考要是主人回来问我三日月为什么苦着脸该怎么回答。”小狐丸摊平了双手，眯起了眼睛。

“除非有更深的约束限制，不然死心塌地的为任何人类服务，怎么可能啊！但……看到烛台切后……最近的我经常会想，为主人那样的人赴汤蹈火献出生命也许会是件很美好的事吧……”

微微愣神的小狐丸打了个响指，用满不在意的语气继续说道。

“三日月认为神明真的会爱上人类吗？”

“为什么不呢。”他完全没有犹豫。

似乎早就猜到天下五剑会这么回答。

银朱色的眸子带着不容拒绝的神情望向了身前的付丧神，“所以此时的三日月才更应该相信他啊，而且，真巧，我的答案与你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再次被椋夜打动了，还有那样的爷爷和狐球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