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双照常一早起来上学。
出门前，宋母特地叮嘱她，雪天路面结冰，不要在冰路上贪玩。
她左耳进右耳出，想去找手套准备出门，才想起来手套在顾柏令那里。
一想起顾柏令，她的心沉了沉。
那天的场景，像是她在逼迫他一样。
他破碎的眼神看向她时，深不见底的幽邃，闪烁让人心碎的悲伤。
胸口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
她深吸一口气，屏着呼吸，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上完两节课的大课间，徐玥玥照常叫她去打水，她摆了摆手，摆脱徐玥玥帮她打水。
“你是不是发烧了？”徐玥玥狐疑的看着她，平时她最积极，一下课就去打水，如今，竟然不去了。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大姨妈来了，不喝咖啡了。”
徐玥玥看着她没精神的样子，也没继续追问下去，拿着她的水杯去水房了。
她翻开那本数学笔记本，出身地看着。
“宋双，班主任找你。”周好从门口喊道。
她缓缓起身，把打开的数学笔记本合上，塞在桌洞最下方。
“怎么了？”
“不知道啊，但是班主任叫我的时候表情不太好……”周好暗暗提醒她。
“嗯。”她勉强打起精神。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她敲了敲门，看到了班主任和其他两个老师，进了办公室后，她想转身把门关上。
“等一下。”班主任发话。
她乖乖照做，察觉到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低着头看着脚尖。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头。
是她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
“把门关上！”说话的是年级主任，因为他天天站在学校大门口查岗，大家都叫他“看门老”。
她想去关门，但顾柏令比她先快一步，轻轻的关上了门。
“你两个过来。”宋双看着声音来源，是一班的班主任。
两人不知所以，规规矩矩的站好。
宋双看着“看门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顾柏令：“顾柏令，学校是不允许早恋的，你怎么天天和别的班的鬼混？你知道学校对你的期待多大吗？”
“看门老”的一番话让宋双明白了。
看来是学校在抓早恋，抓到了他们身上。
可是他们，哪有早恋。
恋都没有……
宋双心底默默吐槽着，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低着头。
还有，什么叫鬼混……
“我没有。”他的声音听着很冷，像冬日能钻进骨头的冷风。
“还说没有？”
“看门老”越说越气，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顶嘴。
“好多同学都反映了，你们天天放学一起走，中午还在食堂一起吃饭，这些都没有？”
“有。”
他像是又臭又冷的石头，固执的发硬。
对于他来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她默默的给他比了个赞。
一班的班主任出来岔开话题：“确实，主任，他们还有其他同学呢……”
“看门老”根本听不见，或许听见了也不在乎，他只想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顾柏令，你不要以为你学习好就可以早恋，你们才高一，有没有为自己的前途考虑过？你们这是要把整个实验高中的风气带坏！”
“你可是学校重点培养的苗子，将来是去北清东海的人，你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你也得为你的父母考虑吧！”
他们激烈的争吵着，似乎遗忘了宋双和她班主任的存在。
在老师的心里，学习好的人果然是有优待。
“早恋”事情，他们在乎的永远是好学生。
可是她也不算什么坏学生。
“我说……”她长了张嘴，打断了“看门老”。
“你说！”
“看门老”被顾柏令气的有火发不出，转头，把矛盾箭头指向宋双。
“我之前……被人尾随过是顾柏令同学帮助了我，所以我爸爸就摆脱他和我一起放……”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她狠狠的掐着大腿，低着头，把眼睛逼的通红。
她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孩子了，不会因为莫须有的事情被打的手忙脚乱，更不会漏洞百出的辩解。
“看门老”认为他们早恋是错误的。
错误就要付出代价。
她要让“看门老”后悔，半夜醒来都要扇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看门老”明显不相信，转身问顾柏令。
顾柏令点点头。
宋双班主任看“看门老”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轻咳两声说：“要不给宋双爸爸打个电话？”
她装作诧异的抬起头，留出惶恐不安的眼神，直愣愣的看着“看门老。”
眼里的眼泪摇摇欲坠。
“看门老”看到后，还以为她是心虚，直接让班主任给宋父打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三声后接通。
“看门老”拿过班主任的手机，一边瞪着她一边转过身，对着手机说话。
“哎，你好，我是实验高中的年级主任……
“你知道不知道有一个学生叫顾柏令……
“哎，对对对…
……
“哦哦哦哦，是这样啊……
宋双眼看着“看门老”的表情变化飞快，直接阴转晴。
真是好一出变脸。她不禁感叹。
不过，她也没打算放过他，算准时机，再次狠狠的掐着大腿，眼泪决了堤。
她沉默着，颤抖的肩膀和细碎的眼泪出卖了她。
从顾柏令的角度看来，她低着头，红润的唇被她紧紧咬着，没有血色，耳边的碎发轻轻地扬起，眼泪一串一串的掉在地上。
他伸手去拿口袋里的纸，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一班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听“看门老”的电话已经大概了解了，看到宋双的样子，赶紧拿起桌子上的抽纸，塞到她手里。
她当然不会这个时候擦眼泪，最精彩的一幕还没有看到。
“看门老”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这这一幕。
他赶紧把烫手的手机扔给宋双班主任。
“这个，宋双啊，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你怎么不提前告诉老师呢？老师这不就是误会你了吗？”他赶紧找补。
宋双不说话，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看门老”慌了：“这件事情，是老师错怪了你…”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这才拿起纸擦起眼泪。
宋双班主任赶紧打圆场：“宋双，你先回班吧，这件事是老师错怪你了。”
一班班主任也随声附和。
她演到这里，报复的心理已经心满意足了，她故意把每一步都放慢，给他们留下脆弱易碎的背影。
她也确实要好好想想他们的关系了。
顾柏令紧皱着眉，看着她慢慢的走出办公室。
“老师，还有事吗？”
“看门老”挥挥手：“以后做了好事要给学校说，说不定登报表扬，学校的招生也跟着…”
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看门老”剩下的话他已经听不见了。
他想追上她，可出了办公室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去六班找她，可上课铃已经打响，他只能悻悻然回了教室。
“怎么去办公室了？”陆然上课时突然传来纸条。
“不知道。”他烦躁的写在纸条上，秀气的字体开始飘逸，带上了一丝怒气想把纸条戳穿。
陆然看到后意识到了什么，老老实实的认真听课。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他在食堂来来回回扫视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她。
陆然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他们，垂头丧气的说：“他们今天怎么还没来，我还给他们占着位呢？”
顾柏令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胳膊撞了撞陆然，示意陆然看过去。
“尹泽！”陆然看到了，立马大声叫他。
尹泽端着餐盘颠颠的过来，一屁股坐在顾柏令对面：“然哥，表哥。”
“她两个呢？”陆然问道。
顾柏令悄悄地竖起耳朵。
“她两个说不吃了，在教室呢。”尹泽一边大口着饭，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
“最近可不要惹宋双和徐玥玥，她两个像是来大姨妈了，说着不舒服可脾气像爆竹一样，一点就爆……”
陆然没心没肺的笑着。
他皱起眉头，敏锐的抓住几个关键词，看着只顾的埋头吃饭的尹泽，他闷闷说道：“吃完请你去小卖部。”
“这么好！”尹泽一下抬起起来，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怎么不请我？”旁边的陆然不乐意了。
“滚。”他不冷不淡的说道。
尹泽回到教室里，提着满满一袋子零食。
“来，哥请你们吃。”
他看着两个人趴在桌子上，都不抬头看他，尹泽一个个拍醒。
“尹泽，你找死……”徐玥玥刚想抬头骂他，却被尹泽塞进怀里零食堵住了嘴。
宋双抬起红肿的眼看着尹泽塞来的零食，她一点也没有胃口，但她及其配合的夸了尹泽一番后收下。
“当然，这是我表哥对我的爱！”尹泽洋洋得意。
徐玥玥做个恶心到了的表情。
她听到了，大概能猜出顾柏令的意思，但她还是打不起精神。
下午放学，宋双让徐玥玥转告顾柏令，自己直接在公交站等他了。
她站在公交站牌前，避开了那块结冰的路面。
她没有手套，两个小手只能揣在兜里。
“宋双。”
耳边传来他有些急促的声音，还带着积雪的踩踏声。
公交车刚好到站，她没有回头，刷卡上车。身后的人也紧跟着。
公交车的过道满是被踩上来的积雪融化的水。
她靠窗坐下，他也跟着坐下。
她看者窗外还有些刺眼的雪白，想了想转头：“顾柏令。”
她没有叫他来来……
他捋着耳机线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她。
“嗯…”
“如果我和你一起放学回家的话，给你带来了困扰，那我们就分开走吧。”她认真的说着。
“没有…”
他逃避开她的眼神，低头看着错乱的耳机线，像他就乱复杂的情绪。
宋双有些不忍。
“我说真的，他们都在猜我们什么关系呢。”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我们就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但他们猜的太离谱了，我也不能继续在影响你了……”
有的时候，越是熟悉，越是往人心中扎最痛的刀子。
这种情绪，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又复杂。
他沉默着。
“我知道因为我爸爸说让你……”
她的话被他不由分说地堵在了嘴边。
轻柔，一触即离。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冲到头顶，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狂舞，鼻尖他特有的皂香越发浓郁，围绕着她的心脏加快跳动。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前的一切模糊又清晰起来，手不自觉的抓住旁边的衣袖。
这是她的初吻，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的。
她看着他。
眼里隐忍克制的情绪让他红了眼尾。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我们是朋友……”
声音酸涩，难听。
这算什么？
接过吻的朋友？
你会和你的朋友接吻？
他们之间是唇友谊？
她很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是朋友。”
宋双有些手足无措，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能机械的重复一遍。
后来，她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角，想松开却被他反握住。
她扯了扯，扯不出来。
她脑子真的反应不过来了，下了公交他的手还没有松开。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生怕她跑了一样，一手打开书包拿出那双粉色手套。
他像那天一样，细细的把她的手搓热，小心翼翼的给她带上手套。
“顾柏令。”她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自然，别扭的把手从他手心抽出。
“不重要。”
他低着头看着她，眼眸细碎，一如那天的脆弱。
公交车摁了声喇叭，她没有听清楚，只看到他的嘴张张合和：“什么？”
“都不重要。”
“他们猜，随便猜，都不重要。”
他眼眶微红，眼里的泪闪着细碎的光，紧抿着嘴。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勇气。
宋双有些混乱，这跟她之前了解的顾柏令完全不一样。
他似乎是另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脆弱又不堪。
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少年永远意气风发。
她定定的看着他：“好。”
他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
眼尾的那一抹红色，看的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