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准备就绪后，白逸徵关上了房门。

行千鹭有些诧异：“就我们二人？”没有人打掩护混淆血的来源？

“嗯，人多眼杂，有我陪你足矣。”

闻此，行千鹭也不多言，拿起匕首划破手臂，将血滴入早就准备好的小碗里。盛满一碗后，白逸徵拿起绷带就要给她包扎。

“不先让人送去？”

白逸徵淡淡地回道：“就这一会，无碍。”

细致地包扎完后，白逸徵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了一滴到小碗里，霎时间，小碗里的血液血色退散，液体变得清澈透明，可直见碗底，就连那股血腥味也消失了，而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血液中蕴含的浓郁灵气也肉眼可见起来。

“这是……清新露？”行千鹭有些迟疑，毕竟这东西，已经几十年未曾出现了。

“妻主连这都知道，”白逸徵赞叹道，“没错，这就是清新露。”

灵气引入人体内藏于气血之中，化为灵力以供驱使，心思不正之人于是想出炼化他人之法以寻求灵力精进，而炼化出来的产物大多血腥气浓难以入口，清新露就是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周朝建立以后便被列为了禁药。

“此等禁药，原来皇室中还有流传。”行千鹭把那只没有伤口的手伸了出来，“我还从未见过，能给我看看吗？”

“皇室嘛，倒也合理。”白逸徵漫不经心地道，把瓷瓶放入行千鹭的手中，然后端着小碗走出了房门，“我把东西送过去，顺便看看情况。”

行千鹭收拢手指握住瓷瓶，看着白逸徵的身影，神情晦暗不明。

白逸徵来到司颜房中，行千鹭的血已经先一步送到了，司颜体内的蛊虫也有了反应，她也明显比前几日都要痛苦，为了防止她挣扎间伤害到自己，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分别按住她的四肢。

展大夫也在一旁，有些担忧地问白逸徵：“殿下，这是什么药啊？真能引那蛊虫出体？不会对司颜有什么伤害吧？”白逸徵跟他们交代的是寻到了奇药能吸引蛊虫。

白逸徵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既然用了，就不要现在才担心药效。”

自从白逸徵遇到展大夫以来，虽不似常人那般供着，但也算是礼遇有加，言语间这般不留情面还是第一次，展大夫马上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当下也不敢多言。

但是司颜痛苦了许久，蛊虫只是躁动，但没有出来的迹象，白逸徵深深地皱起了眉，展大夫看了眼他的脸色，迟疑地开口道：“这个样子，像是药量不够啊。”

白逸徵闻言，脸色更加阴沉了，就在这时，黎阳进来了，手里端着个小碗，白逸徵心下一沉，大步向前查看，果然，里面盛放的是熟悉的清澈透明还带点芳香的液体。

“殿下，这是安定王让属下送来的。”黎阳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跟随白逸徵多年，一见面就能感受到白逸徵的情绪不佳。

“这是药吧？”展大夫先一步端了过去，立马放到司颜不远处，不一会，就听到司颜的痛呼。

“唔，动，动了，啊！”司颜的惨叫愈发惨烈，挣扎的力道也大了许多，四个大男人都快按不住她了，顿时，又是一片慌乱。

白逸徵却在僵硬了片刻后，大步踏出了房门，将所有的纷乱都留在了身后，充耳不闻。

白逸徵一把推开厢房门时，行千鹭正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另一只手臂缠绕绷带，听到声响，轻轻扯了扯毫无血色的唇：“殿下怎么回来了？”

白逸徵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敏锐地察觉到行千鹭的呼吸相较平日急促了几分，冷着脸上前摸了摸行千鹭的手，很好，冰冷冰冷的，他接过行千鹭手上的绷带，细致地给她绑好，然后用内力暖了身子，将行千鹭整个人抱在怀中，就算当时在前往鬼门的马车中一般。

他现在满身火气，但看着行千鹭惨白的脸色，想着一切的源头都是他自己，这火气便怎么也发不出来了，只得沉沉地闷在心里，堵在胸口。

良久，白逸徵才勉强平复了情绪，对着行千鹭道：“清新露呢？”

行千鹭从袖中拿了出来，放在他手上。

白逸徵冷笑道：“我说妻主怎么突然好奇这东西，原来在这等着呢。”

行千鹭依旧对他温声细语：“只是备不时之需罢了。”

白逸徵冷哼一声，没有作答。

“殿下莫生气，这么久黎阳还没传好消息过来，怕不是还需第三碗，殿下还要做好心理准备。”

“妻主还想着第三碗？”白逸徵不可置信地道。

行千鹭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黎阳在门外低声禀报：“殿下，安定王，展大夫问还有没有药，蛊虫迟迟不出体，怕是还需要一碗。”

“没，唔！”白逸徵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行千鹭捂住了嘴，行千鹭高声道：“黎阳，去告诉展大夫，药马上送去。”

白逸徵气急败坏地拉下行千鹭的手：“站住，黎阳，不许去。”

黎阳根本也没动，他是白逸徵的随从，自然只听命于白逸徵一人，即使是行千鹭也无法驱使他。

白逸徵看着行千鹭嘲讽一笑：“妻主这是在讨好我吗？我的人，我自己都不在意，妻主居然愿意豁出性命帮我去救？我告诉你行千鹭，我不会承你这个情。”

行千鹭离开白逸徵的怀抱，淡漠地说道：“谁说只是为了殿下了？我行家选择殿下，自然是看中了殿下的才能，而不是那个三皇女。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行家未来打算，即使是殿下，也不能阻挡行家家主行使自己的职责。”

白逸徵先感觉怀中一空，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双臂，随即他便被行千鹭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行千鹭拿出匕首，他拉住行千鹭的袖子，带点咬牙切齿地说道：“妻主，你可想好了？”

“自然。”行千鹭轻轻一扯，便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拿起匕首，又一次划破手臂，鲜血将之前的绷带都染红了，顺着指尖，滴入碗中，行千鹭感觉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并未表现出来，面色如常，只是动作稍稍有些迟钝。

白逸徵沉默地给她包扎，然后帮她把衣袖拉好，除了惨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指尖，看不出半分不妥。

白逸徵顺手把行千鹭的匕首收了起来，然后在小碗中滴上清新露，递给了门外的黎阳，随后回到屋内坐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行千鹭。

行千鹭此时眼前已经完全漆黑，感觉到意识也逐渐远离，她听到自己冷淡的声音说道：“殿下还坐在这里做什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第四碗了，殿下不如去司姑娘那看看情况，看看她们操作是否妥当。”

白逸徵以为行千鹭在为他刚刚说的重话生气，不想他在眼前碍眼，便沉默地起身，出了房门，打算如行千鹭所言，去看看情况，总不能到这时再失败了。

但还没走几步，白逸徵便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与不安，他脚步一顿，随后立马折返，一进屋内，就看到刚刚还跟他说话的人，现在已经面色灰白，全身冰冷地躺在床上，他脑袋“嗡”地一声，脸色刷就白了，磕磕绊绊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了行千鹭，她却毫无反应。

白逸徵一下就慌了，一边用颤抖的双手推搡她，一边轻声喊道：“妻主，妻主你醒醒，行千鹭，行千鹭你听得到吗？你回应我一下，你别吓我妻主，你别吓我。”到后面，白逸徵已经心慌到控制不住音量了。

白逸徵冲出房门就要找展大夫，在手推上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恢复了清醒，行千鹭的症状明显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如若在这里让人给她诊断，难免走漏风声，思及此，他捏住门框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选择回身，抱起行千鹭，大步走出房门。

白逸徵把行千鹭抱得很紧，他压下内心的焦虑，面色淡然地对黎阳说：“妻主身体疲惫昏倒了，让人备马车，回行府。”

黎阳怔了一下，然后立马领命：“是。”

就在白逸徵要抱着行千鹭上马车的时候，一个下人匆匆跑来，低声对黎阳说了什么。

黎阳迟疑了一下，还是靠近白逸徵的耳边说道：“殿下，蛊虫已经成功逼出来了。”

白逸徵顿了一下，但没做任何回应，只是抱着行千鹭上了马车，然后冷声道：“出发。”

马车上，白逸徵把行千鹭死死地抱在怀里，试图来缓解自己的心慌与恐惧，他将自己的脸贴到行千鹭的脸上，感受到她冰冷的温度，轻轻蹭了蹭，喃喃道：“妻主，你可别有事啊。”脑海中闪过的都是行千鹭的面容，或温柔，或冷静，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最开始以为，行千鹭温柔体贴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为了驯服他，世间女子多薄情，更何况世家贵族的女子，大多把男子当玩物，他以为世间所有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都是男子们臆想出来安慰自己的谎言。他才不会落入女子的温柔陷阱里，也不会像那些深闺怨夫一样每天等着妻主的宠爱。

后来他发现，原来世间真的有女子能做到不好男色，敬重夫君，明明自己有诸多磨难，却依旧温柔体贴，不像其他女子那般高高在上，同时又不懦弱，行事冷静谨慎，责任感极强，又长得如此好看，他盲婚哑嫁的妻主，居然如此优秀，真是幸运。

妻主是世间待他最好的人，关心他，信任他，辅佐他，所以，妻主绝对不能出事。白逸徵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妻主一直待他如初，他将一生都对妻主一心一意，忠贞不移。就算，就算有一日，妻主不在了，他也永远都是妻主一个人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