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千鹭叹了口气，开口道：“母亲去世那年，父亲殉情，我彻底成了孤女，那时先帝还未庇护我，而那些小孩子，又怎么懂什么是功臣，什么是英雄呢？大人们懂，却不愿教导与约束，于是那一阵子我饱受欺凌，我呆在府中，不愿出门，与外界隔绝。”

“可是府门挡住了欺凌者，也挡住了朋友与玩伴，当时金家就住在旁边，金家小公子与我年岁相仿，一次捡纸鸢的时候，无意中与我相见，慢慢地，我们二人便熟悉起来，他成为了我唯一的玩伴。”

“我小的时候，性格孤僻阴沉，不喜交谈，满目皆是灰暗之景，金小公子则阳光开朗，活泼有趣，经常会给我带些小玩意，我不常出门，他便给我讲外面的事，他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我的童年，”说到这，行千鹭莞尔一笑，“他教会了我许多，我重新开始过生辰，也是因为他。”

白逸徵酸涩地说道：“那后来，为什么不来往了。”

行千鹭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大概是因为，知道一切开始的真相。”

“开始的真相？”

行千鹭回忆起从前：“金家世代为官，祖上出过太傅，出过户部侍郎，当金小公子祖母这辈，他祖母选择成为了一名大夫，远离官场，于是朝中的人脉与根基，就这么渐渐失去了。但是金公子的母亲，也就是金家的现任家主，一心想要当官，但是，毫无能力。”

“金家主费尽千辛万苦，才拿银钱买了个小官，但她心比天高，不甘心止步于此，她突然想到，她的邻居是安定王，并且安定王已经故去，只留下一个，会继承安定王位置的，五岁的小姑娘。”

“于是，她拿起自己的小儿子的纸鸢，扔到了隔壁的行府中，然勒令小儿子去捡回来，在知道小儿子成功见到那个孤女后，更是让小儿子每天都去行府，还让他事事都顺着那个孤女，企图以此来染指行家的势力。”

听到这，白逸徵内心已经不气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他轻轻拉住行千鹭的手，问道：“妻主是怎么发现的？”

“是金小公子，亲口告诉我的。”

“什么？”白逸徵闻言一愣。

行千鹭微微一笑，笑容却与往常的不一样，而是带了许些难过：“金小公子，真的是很好的人，随着我们来往日渐紧密，关系愈发要好，他不忍心让我蒙在鼓里，便将实情告诉了我。”

白逸徵一时无言，只是握着行千鹭的手紧了紧。

行千鹭继续说道：“我当时年幼，未曾想通，他明明告诉了我真相，我却说了狠话，断绝了来往，还害得他被金家主惩罚。”说到这，行千鹭自嘲一笑，“如今想来，我行氏当时的状况，不是金家，迟早也有别人，至少金家的小公子，是真的很讨人喜欢。”

行千鹭轻叹一口气：“我本就活不了多久，又何必在意这些？管他真心假意，我开心，不损伤行氏，不就行了吗？并且金小公子，终究是改变了我。”

白逸徵却根本无心听她后面的话语，此时，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起来一般疼痛，他忽然间想到，他不就是迟早也有的那个别人吗？当年他嫁给行千鹭，也是充满了冰冷的算计与利用，他们之间的开始，也是起源于他对权势的觊觎，他们的婚事亦无半点真心。

看着许多未说话的行千鹭，白逸徵心中一沉，轻轻晃了下她的手臂，有些仓惶地喊了一声：“妻主……”

行千鹭沉浸在回忆中，直到白逸徵晃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看着满脸不安的白逸徵，她有些疑惑地问道：“殿下怎么了？”

白逸徵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行千鹭想起他们之间的对话，又接着问道：“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白逸徵脸色更白了，手指尖都有了微微的颤抖，却还是紧紧握着行千鹭的手，他连忙摇头，内心苦涩，他哪里还敢问什么呢？他现在满心惶恐，生怕行千鹭也想起来他们之间的开始，然后，就像不要金赋文一样，也不要他了。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妻主，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若是知道是这样的原因，绝不开口多问一句。

“没关系的，”行千鹭轻笑着摇摇头，“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白逸徵心底一阵酸涩，却无法言说，喉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憋得眼角都有些泛红，他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小心翼翼地把行千鹭拥入怀中。

行千鹭静静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凝眉思索，还是没有想出，白逸徵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

第二日，宁蕴辰传信说要见白逸徵一面，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白逸徵此时正因昨日发生的事而满心惶恐，根本不愿出门，甚至连公务都没有心思处理，只想寸步不离地守着行千鹭。

行千鹭察觉到了白逸徵的情绪不对劲，却始终不明白白逸徵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是哪来的，问他他也不开口，行千鹭想着，也许白逸徵出门走走会好些，于是便劝说白逸徵去赴约。

白逸徵本不想去，但是行千鹭已经开口了，他不想让妻主不高兴，只得万般无奈地去了。

两人约在了一间茶楼，这个茶楼是宁家的产业，所以两人常来，白逸徵轻车熟路地去到了他们常用的雅间，宁蕴辰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他让黎阳守在外面，自己进了雅间，一坐下就恹恹地说道：“怎么了，什么事？”

宁蕴辰喝了一口茶，挑眉望向他道：“怎么了这是？没精打采的。”

这毕竟涉及行千鹭的旧事，白逸徵也不好说，只是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宁蕴辰也没有追问，直接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昨日，安定王去见了金公子，你知道了吗？”

“知道，”白逸徵皱起眉，“这不是昨日才发生的事吗？今日你就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宁蕴辰松了一口气，随即解释道：“昨日他们在赌场见面，人来人往的，看到的人不少，一下子就传开了。”

白逸徵若有所思道：“那也不至于，还不到一日就传播如此之广吧？”莫非也是二皇女的手笔？

宁蕴辰耸耸肩：“说不定就是那金公子主动散播的。”他本是担心自己的好友蒙在鼓里，但如今了解到他知晓此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以自家好友的手段，一个金公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白逸徵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事？”

“差不多，”宁蕴辰漫不经心地说道，“顺便再来告诉你一声，赵岚湘与那位郑公子定下了婚约，考虑到我的脸面，一年后再完婚。”

白逸徵动作一僵，重重放下茶壶，死死盯着宁蕴辰道：“什么？你同意了？”

“同意了啊，”宁蕴辰拎起茶壶，给白逸徵倒上茶水，“留不住的人，留来干什么呢？到时候什么都阻止不了，还落个善妒的名声。”

宁蕴辰又接着笑吟吟地说道：“我现在啊，浑身轻闲，也再没人催我与赵岚湘行夫妻之礼了。”

白逸徵却依旧脸色阴沉，他上次去赵府，宁蕴辰虽然对赵岚湘态度很不客气，却难掩亲近，他了解宁蕴辰，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其实防备心极重，他能以那样的态度对赵岚湘，说明他对赵岚湘其实是很信任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宁蕴辰看着白逸徵严肃的脸色劝慰到：“别这样，我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在婚约定下那刻就知道，没有郑公子，还有张公子李公子，”说着，他笑了起来，“还是你家安定王好啊，整日里足不出户的，跟那些未成亲的大家公子一样，想拈花惹草都没机会啊。”

一提到行千鹭，白逸徵便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有些不满地说道：“你是不是在说反话，昨日妻主还出门见个了未婚男子。”

“这不成亲快一年了，才这一次嘛，”宁蕴辰满不在乎在说道，“再说了，他们之间肯定没什么，不然你早就着急了，哪还能在这和我喝茶？”

白逸徵想到刚刚的事，还是忍不住问道：“只能这样了吗？”

宁蕴辰的笑容温和坚定：“只能这样了。”

白逸徵有些感慨：“我记得刚成亲那会，妻主还说过，你们说不定会投缘。没想到，却只是单方面的。”

宁蕴辰的笑容淡了下来，眼中也黯淡了许多，历来潇洒自如的贵公子，也有了黯然失神的一面：“没办法的事，情爱一事一向强求不得。她能愿意给我正君的面子与尊严，没有不顾一切地立马纳郑公子进门，就已经比很多女子都要好了。”说完，他微微一怔，有些呆愣地看着白逸徵，“你知道我对赵岚湘……”

白逸徵点点头：“能猜到一些，所以，我其实也不是很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愿与她行夫妻之礼。”

宁蕴辰苦笑着：“赵岚湘待我不错，但是仅限于一个交好的朋友那种，这样的她，我不愿。”

白逸徵虽能理解，但不赞同，若是他的心上人，他抢也要抢过来，哪怕是用自己的身体，也要留住心上人的目光，白逸徵的思绪逐渐飘远，不过妻主每次看他的身体，神情都是淡淡的，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让他摸不准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