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景阳王府。
——————回溯———————
在这个周锶纤熟悉的战场上,他一手持残戟,原本一身亮银色的战甲已经残破,在几米外还能看到他以前的佩剑,而那把杀敌无数的利刃现在也成了一把残剑。
他浑身浴血,宛如地狱中走出来的罗刹。
“大军只剩你们这寥寥数几人,裕亲王,你最识时务,本王劝你还是放弃吧……”匈奴王手举长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余光忽而瞥见为首的周锶纤还想拿起剑在战,见状,他不由得嗤笑,眼神轻蔑地看着他的举动,语气不屑:“别在垂死挣扎了。”
周锶纤蜷了蜷手指,随后抬手抹掉嘴角噙着的血迹,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兀自呢喃着:“可笑……”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似乎没有焦距,但又仿佛什么都知道……就像是在等待死亡的降临,但却没人可以预料他的命运。
在他的周围,是他的部队,他的将士,他的朋友,甚至是他自己……
他是一名将军,亦是一名威震中原的王爷。
这些曾经的兄弟,却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他的眼前。
他的双腿颤抖,身体剧烈摇晃,似乎要站立不稳。
那群匈奴人把他们围的水泄不通,眼中尽是嗜血的冷意,似乎只要他再敢做出反抗便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裕亲王,你最好别负隅顽抗,本王已经给过你机会,你既然不珍惜,那也怪不得本王心狠手辣了!”
匈奴王见他没有任何动静,于是冷哼了声,挥手让人继续围攻。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阵阵嘶鸣和铁器交击的铿锵之声,听起来极其响亮,一下一下撞入众人的耳膜。
紧接着便看见一匹枣红色骏马从远方疾驰而来。
“我看谁敢动他们!”一道冷厉而又具有威严声音,骤然响起。
一直未曾露过面的何望秋终于在千军万马中出现,他的手上拿着一柄锋利的匕首,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群匈奴人靠近。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踏在众人心头。
他一身玄衣,黑发飞扬,英姿飒爽。
他的脸庞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棱角分明,眉宇间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和霸气,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位君王般,俯瞰着脚下匍匐的人类,那样的霸气和强者的气质,让人忍不住臣服,让人忍不住向往。
“何……何望秋……”
有人认出了他。
这一年多来,他一直隐藏在暗处,除了几次大战外,基本上鲜少露面,所以众人虽然早就知道他,却不曾真正见过他。
而今天,在场的所有人看见他的模样后,才终于确定这位便是当年在大周风靡一时的何公子!
“他就是那位在大周境内风生水起的何公子!”
有人低低地惊呼,脸色一片震骇,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他的身体竟微微颤抖。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到他。
上次是两年半以前,他还只是个风姿飒爽的少年郎,但如今,这两年半以来,他的变化太大了。
他变得比从前更加英俊,更加阴晴和阴郁,而且更加的沉默,不喜说话,也不爱表达。
但是他的威慑力却越来越足,让人忍不住敬畏,也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不管是他的名字,还是他的容貌,亦或者是他的行事作风,他的所有一切,都让人忍不住仰慕、崇拜、恐惧。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何望秋的身影仿佛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自信和威严,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众人并没有时间去欣赏何望秋的风采,因为他们正处于危险之中。
匈奴王见到何望秋的出现,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尽管心中不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何望秋的出现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何望秋干涉此事,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何望秋,你是何时回的边境?”
匈奴王冷冷地问道。
何望秋淡淡一笑,目光冷厉地扫视着周围的匈奴人,“我刚好路过,看见你们在欺负我的军队,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就过来看看。”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其中却透露出一股无法忽视的威严,彷佛骄傲的王者在对敌人发出警告。
匈奴王冷笑一声,心中却是生出一丝凛然的寒意。“你以为凭借你一个人还能改变什么?太天真了!”
何望秋眯起了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或许你是对的,一个人确实改变不了什么,但如果这个人拥有无穷的力量,那又会怎样呢?”
他的声音如同寒风刺骨,让周围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匈奴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有想到何望秋竟然敢如此嚣张。
他可以看出,何望秋并不是没有力量,而是隐藏了实力,不愿意表露出来。
“何望秋,你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被大周国背叛的逃亡者,没有任何资格和我争斗!”匈奴王咬牙切齿地说道。
何望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吗?那你可知道,当年的大周国已经不存在了。”
匈奴王一怔,旋即露出了一丝不屑,“你以为大周的衰变能改变什么?我依旧是匈奴王,你依旧是一个逃亡者!”
何望秋的目光变得更加冷厉,他冷冷地说道:“或许你是对的,大周国的衰败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我不同,我有着大周的血脉流淌在我的身体里,我是大周的摄政王!”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大周的摄政王?
匈奴王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他没有想到何望秋竟然是大周国的继承人。
大周的摄政王,凭借这个身份,何望秋的地位顿时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一瞬间,他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将何望秋除掉,否则他便是匈奴未来的皇帝。
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斩草除根。
见此,他沉声命令道:“来人啊,给我将何望秋拿下!”
何望秋闻言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唇边浮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在他的眼中,眼前这个匈奴王根本不值一提,他甚至连和他交手的兴致都没有。
何望秋抬眸看了眼周围,然后淡淡地开口。
“一炷香的时间,再不撤军,休怪我杀无赦!”
他冰冷地丢下这句话,旋即一甩袖子,身形消失在原地。
众人只感觉一阵劲风吹过,然后何望秋已经站在了距离他们五米开外的地方,而且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一炷香过去了。
匈奴人仍然没有撤退。
周锶纤被他们困在中间,眼神眺望着不远处的何望秋,心中一顿嗤笑。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倏地,一道利剑自他的脸颊旁檫过,直刺匈奴王的命门。
“撤军!”
何望秋的声音再度响起,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一支利箭射穿了一个匈奴骑兵的咽喉。
鲜血喷涌,那个人死不瞑目。
“不要!”
周围响起了一声惊呼声。
而就在这一瞬间,何望秋突然一挥衣袖,然后那支利箭就落在了远处的地上,它在地上滚了数圈,最后停留在一个匈奴骑士的脚边。
这支利箭,竟然射入了那个骑士的腿部。
“啊……”
那个匈奴人发出一声惨叫,然后跪倒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腿不断哀嚎着,额头不断滴着汗珠。
周遭传来一阵阵马蹄声,放眼望去,还能瞧见迎风而飘的旗帜。
其中一名匈奴兵见状,高声大喊:“是大周人的援军!王,撤军吧。”
风声呼啸。
匈奴王见状,暗骂了一声,便道:“撤!”
*
匈奴人的撤退速度极快,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周围的士兵看向何望秋的目光充满了忌惮,这个人简直像是魔鬼一般。
他们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参加这次攻城,不然恐怕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何望秋收敛了全身的气势,脸上恢复了平静,然后缓步走到了周围那些惊魂未定的人面前,轻笑道:“放松一下,不必害怕。”
他的声音清润温和,宛若春日里的一抹暖阳,让人忍不住卸下戒备,沉醉其中。
“阿郯。”何望秋看向身侧的周锶纤,“你没事吧?”
周锶纤闻言,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疑惑,似乎不相信这是何望秋的声音。
他本身便是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这次,从他嘴里吐出的话语,怎会这么柔和温润?
不,这绝对不是何望秋。
周锶纤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紧紧盯着何望秋,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端倪。
可惜,什么也没有。
难道说何望秋的声音和他完全一模一样吗?
这怎么可能?
蓦然,利剑传过他的胸膛,何望秋微凉的匕首从胸膛划过,鲜红的液体溅洒在他的身上。
继而他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一双瞳孔渐渐放大,最终化作一团白雾。
倒下的顷刻间,何望秋那阴晴不定的面容,转化成谭空鸣冷酷的脸庞,以及那深邃的黑眸。
他听不见周遭喧闹的声音,他似是与外隔绝。
然而,他的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谭空鸣的面容。
“王爷!”
那人漆黑的眼睛里透着焦急、愤怒和担忧。
周围的人群不断地奔跑着,似是在寻找什么人,可是周围除了草丛就是灌木丛,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周锶纤,你给我回来!”
——————回溯毕——————
周锶纤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景阳王周庆的面容。
周庆看着他,淡笑道:“皇兄是做噩梦了吗?”
周锶纤的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他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是周庆在跟他说话。
他的表情,似乎是在怀念着什么。
“是梦吧?”
周庆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轻笑了起来。
周锶纤愣了愣,旋即一把推开了他,怒声喝斥:“谁允许你碰我?”
周庆笑眯眯地说道:“皇兄,我又不嫌弃你。”
周锶纤瞪了他一眼,“这里是阴曹地府?我是不是死了?”
周庆一愣,随即,强压下嘴角扬起的笑,“皇兄明明活着好好的,可别瞎说。”
周锶纤闻言,顿时冷哼一声,然后道:“周庆,你给我闭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对付太子,所以才派人跟踪我的。”
周庆的嘴角微抽了抽,他不得不承认,周锶纤的确很聪明,知道他派人在暗中跟着他。
可是,他说的“就知道我要对付太子”这句,实在是太冤枉他了。
他只不过是顺着的太后的计划,想要借他之手,除掉那个令周锶纤魂梦牵绕的人罢了。
但,谁能想到,周锶纤竟然真的上当了。
周庆撇撇嘴,故作不悦:“皇兄,你这话可就错了,这件事我真的一无所知。”
说完,他看着周锶纤,一脸委屈,“皇兄,难道你怀疑我对你不忠?”
周庆长得俊俏英挺,眉宇之间尽显风流倜傥。
可惜,他这副模样却没有打动周围任何一个人,周庆的心里,不由有些失落。
“周庆,你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你这样说,无非是想掩饰你对我的不轨之意。”
周锶纤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谎言。
周庆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讪讪笑道:“皇兄,咱们是兄弟,你怎么能这么误解我呢?”
“我误解你?”周锶纤一脸嘲讽地笑着:“如果不是你故意派人暗中保护我,那你告诉我,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总想谋逆的二皇子?”
周庆沉默片刻,道:“皇兄,我只是不想让您被蒙蔽。”
“呵。”周锶纤讥讽道:“那为何不直接派人将我抓起来?”
“我……”周庆张口结舌。
周锶纤冷笑道:“如今你的目标是我,你派人救我,无非是不希望我被空……”他顿了顿,回想起梦里的种种,称呼悠的一转:“谭空鸣杀掉,现如今,你的目的达到了,所以我的性命,你就别再关心了。”
周庆一怔,随即道:“皇兄,我怎么能不关心你?”
“你派人监视我,难道不是早就猜到了我要对付太子和你母妃么?”
周锶纤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语气一冷,忍无可忍,他不信从小黏着他的四殿下,竟如此不顾自己母妃的安危,还一味的想要护着自己。
他忍不下这口气,抬手一巴掌呼到他的脸颊上。
“我都要杀你母妃了,你怎么还想着关心我!”
周庆猝不及防,惊愕的眼神中闪烁着意味不清的光芒。
他几近无声的呢喃着。
“我只要二皇兄。”
周锶纤力度不大,却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掌印,火辣辣地疼痛着。
周庆捂着发烫的左脸,缓缓低下头。
他的睫毛颤抖着,似是在隐忍着某种情绪。
周锶纤直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疼痛感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他似是还觉得不解恨,又狠狠的朝他的胸间挥舞了几下拳头。
周庆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道:“皇兄,别乱动,你受伤了。”
周庆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坐在床榻上,又帮他掖好被子,低头看了他一眼。
“皇兄,往后我会照顾你,你就安心养伤,好么……”
闻言,周锶纤抬眼,不悦的看向周庆,“周庆,我不管你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假的关心我,你都不要妄图用这种方式接近我。”
周庆愣了愣。
“皇兄。”他低低唤了声。
周庆的眼底,带着哀求。
周锶纤的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不愿意去伤害这位与他同父异母的皇兄,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愿意去伤害周庆。
周锶纤轻叹,缓缓闭上眼,静下心来,思考着。
而周庆则是低着头,眼睛盯着脚下的地板,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敢抬头去看周锶纤,生怕他的眼神会刺痛他的眼,让他觉得难堪。
过了良久,周庆才听见周锶纤的声音响起:“我累了,你出去吧。”
周庆心中一喜,他立即站起身来,道:“好,那皇兄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嗯。”
周庆走到门边,停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周锶纤,低声呢喃着:“皇兄,不要怪我。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旋即,眸色一凛,看向众人,厉声道:“今日之事,胆敢向外宣扬者,杖责死。”
众侍卫皆面露惧色,连忙应了一声,纷纷退出了房门。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周锶纤睁眼,他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周庆。
你究竟还想瞒我多久?
我不是笨,我早已察觉到了你对我的不一般。
但是,我不想拆穿你,因为,我知道,你的心思并不单纯。
周锶纤轻叹一声,慢慢合上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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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PS:抱歉,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