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许未何正站在一座山峰之顶,俯瞰整个京城的景色。
前些年,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的生死战斗。
每次都能险胜敌军,可谓是屡试不爽,每每赢得了胜利,他的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
他甚至,有些厌倦了这种打仗的生活。
每一场仗都有生离死别,他不想再继续下去。
“何许。”
身后传来小世子那熟悉而又温和的声音。他转身回眸,只见,周灏游一袭暗黑长袍,头戴玉冠,身材修长,正含笑看向他。
他的脸庞上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仿佛永远不会皱眉。
可许未何知道,周灏游并没有表象上这么平易近人。
他是一匹狼,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猝不及防间,二者视线悠然相撞,顿时周遭漫雪霏霏的景色,抵不过两人深邃的瞳孔。
彼此眸中迸射出的寒光,一触即发。
许未何微微一笑,率先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世子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想来便来了。”周灏游嘴角噙着的笑意加深,一点也不介意许未何如此喊自己,他笑眯眯道:“你叫我听寒便行了,何必如此疏离,莫非是对我还有成见?”
许未何挑眉,道:“何须成见。”
周灏游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记住,我的表字是听寒,而不是‘世子’。”
雪花飘扬,越过他的衣袂和墨发。
他看见许未何的嘴角微微一抽,似乎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迈步,兀自走向何许身旁,与他并肩而战。
身高差异尽显,许未何比他高,身躯比他健壮,而周灏游则是比他矮上半分。
但两人之间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更添了一种融洽的气氛。
两人一同迎风而立,看上去格外挺拔。
两人身旁,落入尘埃。
“天下大势所趋,群雄逐鹿,唯有美景佳人,尚待细观。”
周灏游的目光投向远处,声音淡漠却充满了感慨。
许未何看着他,不置可否。
“没到最后,则不能掉以轻心。”许未何抬手摸上他的头顶,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虽年幼,但是你的智谋,不输任何一个成熟的帝王。”
周灏游侧目看他。
“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不要太早将目标定得太高,免得摔倒的时候会受伤。”
周灏游不悦,撇嘴道:“你倒是比我更懂得放宽心。”
许未何不答反问“你呢,为什么会想跑到这高楼上?”
周灏游一噎,垂下眼帘,道:“因为想来看看。”
“……嗯。”许未何轻叹,旋即,话锋一转,“永安王府上派来监视我的婢女,怎的不见了?”
“你还惦念着她?”
周灏游有些吃味,他的眸色变冷,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烦。
“你也看见了,那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自然不能怠慢。”
周灏游哼了一声,不屑道:“我瞧她是个心怀鬼胎的。”
许未何:“.........”确实是个心怀鬼胎的婢女。
“你不知道,我刚见到她时,就觉得很讨厌,她总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看着我,好像我抢走了什么似的。”
许未何轻嗤一声,道:“这不是很正常吗,你长得帅,谁看了都会嫉妒,他嫉妒你是理所当然的。”
“可我明明没有招惹她。”
许未何:“她嫉妒你的容貌,自然会针对你了。”
周灏游薄唇轻言:“她已经见不得光了。”
他语调淡漠,说出的话漫不经心,让人不寒一粟。
许未何耸肩,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他此时却震惊不来。
联想起那日突然在客栈里碰见周灏游,与那淡淡的血腥味,他好似悟到了什么。
他看着周灏游,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心疼,还有愧疚。
“是我不该,不该让你手染鲜血,”许未何侧身,垂首看着他,眼神真挚无比,“你是皇族中人,应该好好保护自己,不要随随便便杀人。”
周灏游看着许未何认真的眼睛,微微蹙眉,道:“本世子并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对,我杀的全部都是坏人,他们该死。”
许未何摇摇头,他看着他,缓缓道:“本公子从来都不信这些。”
周灏游闻言,微愣。
许未何道:“若我是那些坏人,那世子您呢?你可曾为了某些人,杀害过无辜之人?你可曾为了某个人,放弃了你的初衷?”
周灏游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忘了初衷啊……”
他说罢,忽然伸手,握住了周灏游的手腕。
周灏游微怔。
他的手腕很瘦削,白皙干净,骨节均匀。
许未何凝视着他的手腕,轻轻一笑,道:“你若不嫌弃的话,我把手腕借给你,此后做你唯一的刀。”
周灏游蜷了蜷手指,微抿唇,低声道:“从你接近我的那一刻起,我也在利用你。”
许未何闻言,面上闪过一抹错愕。
他没有料到周灏游竟然会承认。
他的目光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光芒,他看着周灏游,忽然想到了他们的初见。
那时候,他的目光,也是这样澄澈、干净、清晰。
周灏游看着许未何的神情,不由勾唇笑了起来。
他看到许未何眼底浮现的惊艳和喜悦,以及他眼底的迷恋。
他知道他喜欢他,可是他不知道他究竟喜欢他哪一点。
或许,只是日久生情吧......
许未何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脚边的积雪。
他忽然有些惆怅,也不知道这些雪什么时候会化去。
“我曾派人去找过皇室密信,也去过永安王府,然而,却杳无音讯。”许未何道:“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让我找不到他们。”
周灏游沉吟片刻,道:“这样的结果也好,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威胁到我。”
怎会找到呢。
周灏游低眸
许未何抬眸,疑惑道:“你为何这样肯定?”
这些年来,先帝的暗卫和暗桩遍布四方,若不是一直在暗中调查,又如何知道他们已经被太后她们除掉。
他的心中这般想着,脱口而出的却是:“我是皇家的世子,又怎会惧怕区区几封密信。”
许未何笑了起来,他拍拍周灏游的脑袋,道:“你说得对,是我杞人忧天了。”
周灏游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许未何挑眉,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担心你太笨了,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罢了。”
他说着,转身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还有事,改日再叙。”
周灏游站在原地,看着许未何离开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幽深,直至消失。
“世子殿下,那人是谁?需要属下暗中除掉他么?”
一名黑衣人出现在周灏游身旁,恭敬地询问。
周灏游垂眸,敛去眼底所有情绪,淡淡道:“不必,无妨。”
许未何的身份,还轮不到他插手。
“世子殿下,您要出远门?”黑衣人问道。
周灏游颔首。
“可要属下陪同?”黑衣人又问。
周灏游摇摇头,他看了眼远处的街景,低声道:“我只是想单独走走。”
“可是殿下,属下一路跟随,绝不会离开您半步,请您务必带上属下。”黑衣人坚持道。
周灏游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沉默良久,才道:“你叫什么?”
.“属下名字唤——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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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灏游回府后不曾踏出府邸一步。
他将自己关在屋内,谁也不见。
周灏游坐在窗边,目光呆滞。
*
“周灏游生下来便是给他做铺垫的傀儡。他的生与死,本宫又何必在意?”
脑海中不断响应的这句话。
听无影说,这是太后先前与毒医一同商量的。
*
从他回府到今天,已经有好几天了,他一直没有吃饭。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等着谁,是在期盼着什么。
周灏游的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毕露,可他却浑然未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雪粒在窗棂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窗户是关着的,屋内却很暖和,他穿的不多,但却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她们凭什么能替别人规划好一生?
周灏游低垂着眼帘,看着手中的茶盏,眼角有晶莹滑落。
许未何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幅画面。
他走进去,立在周灏游身后,看着他,轻轻叹息一声。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何必如此忍耐?”许未何说罢,环住他的腰身,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道:“不管发生任何事,你还有我。”
周灏游的身体微僵,随即垂下双手,紧紧攥住。
许未何低头看着他的侧脸,嘴角扬起一个笑容。
他俯身在周灏游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周灏游的睫毛颤抖了两下,然后,猛然睁眼,看着许未何。
“你......”
许未何微微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待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我们成亲吧。”
周灏游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许未何看着周灏游,等待着他的答复。
周灏游的眼睛微红,眼眶也湿润了。
他仰头,在许未何的脸颊印上轻轻一吻,道:“好。”
许未何看着周灏游,心中满满都是甜蜜。
周灏游看着许未何,低声道:“我想,我该去趟皇宫了。”
许未何点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去。”
周灏游闻言,抬头,诧异地望着许未何。
许未何微笑。
周灏游看着他,心跳慢了一拍。
“我会陪着你,保护你的。”许未何道。
“不必了。”周灏游摇摇头,低声道:“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我自己一个人便可。”
许未何看着周灏游,沉默不语。
周灏游道:“你不必担心我,我自幼习武,也是个练家子,没有人能伤得了我。”
许未何沉默了片刻,道:“那你路上小心。”
周灏游点点头。
他的唇冰凉,落在额上的温度也是极低。
他离开他的身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笑道:“我饿了,去厨房弄点东西来。”
周灏游看着他,目光微动,却未动。
“不去么?我可是饿了。”
周灏游终于动了动,他起身,往门外走去。
许未何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桌边坐下,将手放在桌上,食指与拇指交错,敲打着桌面,喃喃道:“小孩子心性。”
“万事可要小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