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端着药汤来到世子住的地方,她走到房间外,轻敲门扉。
即使青竹毫无顾忌的进来了,那屋内的人儿,早已不是太后妄想除掉的世子殿下。
“吱呀!”
房间里传来声响,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将碗中的汤药递给世子。
“世子爷,请用。”
青竹低眉睡眼,进来后全然不敢抬头直视,以至于连房内的人是不是世子都不知。
榻上的人儿,眼眸未睁,他故作淡定,掩唇轻咳道:“将碗搁下,便先出去吧。”
青竹犹豫片刻,忽而急促道:“太后娘娘,吩咐奴婢,务必亲眼看您喝下。”
青竹低垂着头,迫使她看不清榻上人的动作,只是听得被褥掀起,而不小心撞上沉香的声音,至此,榻上之人便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没得到回应的青竹还想劝说,榻上的人儿连咳带吼的道:“出去!”
青竹身子微颤,发觉自己似乎惹恼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的光芒,她不敢忤逆,便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等青竹离开后,许未何从翻窗而入,从屏风后走出来,他将放置在桌子上的碗,放在鼻尖闻了闻。
这不闻不知道,一闻吓一跳。
药中夹缠着些许不明的草药,且炮制后的颜色,远不如药物它的本身干净无毒。
他猛的抬头看向床榻。
床榻之上,被褥隆起,似是有什么东西躺在其中。
他轻手搁下碗,转而缓慢的迈动步伐,来到床榻边,伸出手,掀开帐幔。
顿时间,一股恶臭迎面扑鼻而来,熏得他差点咳嗽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
许未何疑虑。
那人反应极快,经过许未何这一举动,那被褥没在抖动,榻上的人,似乎没想到这皇宫中,竟敢有人悄然靠近,不仅如此,还潜入这屋内,掀起他的帐幔。
他不顾来人是谁,一把将手中能够造成危害的利器,化为防身的必要,他故而动用雄厚的内力,至被褥刺向许未何。
许未何定睛一看,微侧身,抬手抵挡,只是这一击,那人便没有动作。
许未何垂眸,隔着被褥,他觉得那人像是在蓄势待发,正憋着狠招。
再加之,许未何的耳目健聪,毅然看得出这利器的锋刃程度。
那是只要轻微触碰,便会留下伤痕的程度——可见其此利器之锋刃。
许未何心中微叹,幸好带了护腕。
否则……
须臾之间,那人果然如许未何想的一般,再次发动攻势,且比刚才更为迅猛,许未何不敢硬抗,忙往旁边避开。
他脚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掠到床榻前方,抬手欲擒拿那人。
岂料,他手掌刚碰上床榻,那人复又刺向他,许未何见状,暗骂了一句,便往旁侧一个飞跃,躲过那人的偷袭。
许未何一边躲着,一边想着,若是不趁他气息不稳之际,将这人解决,只怕今日难逃一劫。
他一个旋身,脚尖轻点,借着内力,跃出床外,在半空之中,他双拳挥动,一拳一个,全打落对方的兵器。
许未何落在地上,看向榻上那名黑衣人。
他身材高大,身形挺拔,一张脸被斗篷覆盖,眼眸深邃且又不可测。
适才措不及丢对上黑衣人视线,许未何只觉得眼熟极了。
那双眸眼,他似乎是在哪见过。
四目相对间,黑衣人的眼眸中,明显闪过一抹诧异与后知的了然。
他忽的开口率先喊道:“何将军——?”
欲抽出腰间软剑的许未何被这道声音,倏地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你......”
他惊讶万分。
“你竟知道在下姓何?还认识在下?”
黑衣人并未答话,他伸手将斗篷揭开。
霎时间,满室皆惊。
许未何怔愣当场。
“这......”这不是小世子的侍卫风影么......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与不敢相信。
“这话说来话长,望将军听卑职一言。”
风影躬身,恭敬的说道。
“嗯。”
眼下不知小世子身在何方,这人作为听寒的侍卫.......那本公子便暂且听他一言,兴许他知道世子的动向。
.......
水牢之中。
椅上坐着一名身穿月牙白袍服的男子,他一头墨发,长而飘逸的散落在肩头上,俊朗无匹的五官,让人不禁联想起画中仙人,他眉心处一粒朱砂痣,愈发衬托着他绝世容颜,恍若天神降临。
他就那样盯着水牢中的人看,看他们痛苦挣扎,看他们被折磨到死亡,而这人的内心,却无波无澜,似是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心。
只是,他的嘴角,却噙着邪佞的笑意,他长着个单纯无害的脸庞,瞳孔中却满是算计与与阴险。
他不知在思量着些什么。
不多久,狱卒领着一名年纪稍大的犯人,进来水牢。
来者身体虚弱,走路都有些晃悠。
许是被狱卒扶着进了牢房,他抬眼,朝男人看去。
当瞧清来人容貌之后,来者瞳仁一缩,他没想到,竟会是那人!
“小世子!”
狱卒一把推开来者,从桌上端过茶杯,递给小世子周灏游饮用。
“周世子?您怎么会在这?”
来者正是谭空鸣,他刚从未央宫被压至水牢。
周灏游见谭空鸣还记得自己,脸上露出几分惊愕,撇了他一眼后,眸中的惊愕之色又转瞬即逝。
“谭公子,别来无恙啊。”周灏游嗓音温和,脸上映着愉悦的笑,摇晃着手中的茶杯,低声道:“五年一别,谭公子可曾忆过本世子?”
谭空鸣抿唇不答,一旁的狱卒见状,识趣的退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牢门。
牢门中,此时只剩下谭空鸣,与转着茶杯从而漫不经心的周灏游,再加一些囚徒。
“世子有话直说。”谭空鸣冷冷的说着。
“呵,谭公子还真是性情淡薄呢,五年未见,你倒是一点都未变。”
周灏游说完,将手中茶盏放下,起身,走到谭空鸣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谭空鸣,冷声道:“这一切,该如何收尾,想必谭公子应该很清楚吧?”
谭空鸣冷哼一声,道:“我谭家忠心耿耿为主子做事,主子的吩咐,自是不敢违背,可你们......”
周灏游道:“谭公子不必生气。”
谭空鸣愤懑道:“我生气又有何用,你们已将人杀了,我能如何?”
周灏游呢喃道:“怎么会没用......”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否定了谭空鸣的不满与愤恨。
谭空鸣看着周灏游,忽的问道:“说到这,谭某不免好奇,周世子为何会在此,又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谭空鸣这样直截了当的质问倒是令周灏游一阵错愕,他微微眯起眼眸,打量着谭空鸣。
“谭公子是个人才,可惜却是个祸国殃民的人才。”
谭空鸣听闻这话,冷嗤一声,讽刺的说道:“世子这话说得太夸张了,谭某只是一介武夫罢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周灏游笑着,眼中精光四射,他看了眼谭空鸣身后的牢笼,问道:“谭公子,这里,可有什么值得注目的东西?”
他说着,抬手指向谭空鸣身后牢笼中那名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囚徒。
谭空鸣看了眼,漠然道:“能有什么注目的东西或物呢?他们不都是犯了重罪,只能关在这里怎么,接受惩罚。”
“那好。”周灏游徒然甩袖,话题悠转,肃然回起谭空鸣的问话:“本世子为何会在此,自然是因为,这偌大的水牢里......当差的都是我的人啊。”
说罢,他站立在原地,转身回眸,脸上洋溢着阴测测的笑,眼中闪着阴冷的光芒。
好似要将人凌迟,千刀万剐一般。
他的声音,更是冰冷至极:“谭公子不妨好好想想,当日,本世子是如何逃出皇城,又如何在京郊外遇到他的?”
“......”
闻言,谭空鸣脸色骤变。
他猛地瞪大眼睛,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这人。
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
“怎么可能?”他低呼,语气难掩激动与慌乱:“我明明已将消息封锁了......”
周灏游冷笑,道:“你是封锁了消息,但本世子,却有办法查探到消息的准确度。”
此时此刻,谭空鸣像是悟到了什么,他倏地幡然醒悟,也是因为他的一席话,才发觉——原来,这皇室中,能得他另眼相看的除裕亲王,会执棋算计,四殿下周庆会玩离间计,永安王擅战外。
竟然还有一位让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少年,是整个棋盘的胜出者。
他比谭空鸣见过的所有人,都深不可测,哪怕是先前让他惊叹不绝的许未何,在伪装这一发面,都不及他半分。
那双看似清澈无比的瞳孔,实际上更加深邃,亦更加深不可测。
那里面蕴藏的,不止是阴谋诡计,还有,令人胆颤的野心!
悟出后,谭空鸣突然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上,果然有一种人,能够将在他野心范围内的所有的人,耍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个人,就是周灏游。
谭空鸣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
周灏游看出谭空鸣的心思,并不生气,只是淡然说道:“谭公子,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谭家忠心耿耿,为皇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谭空鸣的功劳,本世子自然铭记于心,所以......这一次,本公子不会亲自处决,而是会让你暂且先活下来,活到.....明日寅时。”
“明日寅时吗......”谭空鸣垂眸沉吟。
总得来说,还是要死。
那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无非不就是时间的插曲。
*
他虽没想过会这么快就被人杀掉,但......
若周灏游不提,他都忘了......
明天寅时,是个好日子,可惜,却是他最痛苦的日子!
周灏游看出谭空鸣的犹豫与担忧,他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讥讽道:“谭公子不必担心,本世子说了,不会亲自出手。”
谭空鸣看着他,“你不亲自动手,难道还会有谁会亲自动手?”
周灏游居高临下的瞧着他,眼眸微挑,讥讽似的嗤笑道:“压往乱葬岗,自生自灭。”
周灏游说完,便不再多留。
待到牢房的铁门合上,谭空鸣的视线渐渐黯淡下去,他闭着眼睛靠坐在墙壁上,身体不禁瑟瑟抖动。
谭空鸣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其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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