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知蕊开始收拾行李，知念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要走了吗？”

知蕊轻快地回应：“嗯，今天下午出发。”

“念儿，终于，我可以走了，开心吧？”

她整个人洋溢着松快和喜悦，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只出笼的鸟，迫不及待地想飞往外面风雨的世界。

知念坐在床上，没敢跟她对视，低头看着地板，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的，姐姐一直期待着这一天。

期待着远离这个家。

分离是如此措不及防，却又蓄谋已久。

知念憋住眼泪，没让姐姐发现自己在哭。

对她来说这么高兴的时候，知念就不想扫兴了。

爸爸有一辆运货车，长期飞满了灰。

用它送知蕊去上大学显然不太合适，他们特意去跟姨妈借了车。

时间从未过得这样快，知念数着秒，还是感觉一下就到头了。

爸爸妈妈帮知蕊提起行李，一家人陆续出门。

走之前妈妈问知念要不要一起去，出人意料的，她拒绝了。

妈妈打趣：“哟，你姐姐走了都不去送她啊？不会想她吗？”

想的，还没分别就已经开始想了。

想她不要走，想她留下来。

可是这是她期待已久的自由。

知念逼迫自己扯出一个笑：

“我才不会想……走吧走吧，马上开学了我还没玩够。”

姐姐笑骂一句小没良心的，跟着上车了。

知念没下楼，怕自己后悔没去。

她站在窗边目送那辆车远去。

眼泪再也憋不住了，连成线掉下来。

对于知念的选择，之年也是有些诧异的。

当年她跟着去了，参观了知蕊的学校。

在她们安置东西的时候，她就一个人静静站在办公室外面的柳树下，思考今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之年是在她哭起来的时候出现的。

知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哭道：“姐姐……”

之年递给她一张作文纸。

知念看着手上的作文纸，哭声一顿，眼睛里冒出两个问号。

见她不哭了，之年心中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总是手无足措。

“今天不给你讲故事。布置一个小任务，写写什么是分离吧。”

知念眼泪又啪嗒啪嗒流下来了，惨兮兮地点头说好。

等到哭不出来了，她坐在板凳上，略一思索，便开始动笔。

之年站在旁边看着她写。

毕竟她也很好奇，知念能写出个什么。

“分离是冰水。”

“走掉的人是一颗薄荷糖，临走时许下一个美好的相遇，让你感到心中甜蜜。”

“这个时候，分离就会出现，猛地给你灌下冰水，让你开始从头疼，直到疼遍全身。”

“分离是空气。”

“我们都知道，没有人会一直呆在原地陪你一起。”

“朋友散学说再见是分离，晚上跟爸爸妈妈说晚安是分离，目送姐姐远去也是分离。”

“它就像空气，无时不在。生活时时刻刻都在教会我，什么是分离。”

“分离是一对鬼见愁，拆开写的时候大家都不讨厌，合在一起就让人心生suan se……”

知念写着写着顿住了，红着一双兔子眼睛看向之年。

“姐姐，我不会写酸涩。”

之年没告诉她怎么写，只示意她继续。

知念哦了一声，拿起铅笔继续。

“……”

等到写完，知念也彻底平静下来了。

之年感慨地看着她的作文：“写的不错，不愧是我。”

知念捧着水喝，眼睛里再次冒出两个问号。

“……不愧是我……们的知念。”

知念满意点头，终于露出了见面一来第一个笑。

之年知道她懂得很多，有时欢喜于这样的敏锐，但更多的时候，又痛恨她的精敏。

小孩子嘛，一天天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开心长大就好了。

之年心中隐隐有一个设想，她看向知念，让她把手交给她。

知念乖乖照做。

心念一动，下一秒，两人站在日落时分的草原上。

知念惊奇地看着她，眼睛睁得快脱框了，哇哇大叫起来。

“天哪，这是你的超能力吗，之年？你太厉害了！！！”

知念撒欢地奔跑在草地上，玩够了就往地上一躺，静静看着没入地平线的夕阳。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染上残阳鲜红的血橙色，漂亮得惊人。

这里没有人，是之年无意中发现的地方。

她很喜欢这里，所以她觉得，知念也会喜欢这里。

小丫头果然玩得很开心，看着草地上的小白花都能盯出一个洞。

之年和她一起看着下落的太阳，突然出声道：“我们都知道分离在所难免，知念。”

知念仰头看向她。

女人线条分明的脸在落日里美得惊人，她专注地看着知念，仿佛眼睛里永远装着这个小小的身影。

知念从之年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草原上起风了，吹动无拘无束的野草，轻轻挠着知念。

知念的心也变得痒痒的。

“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不想，我们就不会分别。”

知念听到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觉得自己快炸了。

她晕乎乎地想，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犯规。

知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跳起来给之年表演一个跟斗，或者奔跑，奔向落日，发出哇哇哇的大叫。

最后，她也只是歪头看了看之年，笑。

“那就这么约定了。”

“拉勾，上吊，骗人就是乌龟王八蛋。”

之年纵然着她。

在这样默许的纵容下，好像无论知念干了什么坏事，这个人都会一直这样喜欢着她，偏爱着她。

知念满足于这样的独一无二。

这样就很好了，希望以后都可以这样。

知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