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上车，叶西泽就递给了他一瓶牛奶。
“我没喝多少。”沈川捏着眉心，抬手将牛奶推开，“不想喝。”
叶西泽拿他没办法，将牛奶放回置物盒里，探身过去给他系安全带。
“怎么了？”他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声音温润，“还在想家里的事啊？”
今天是沈家的家宴，但在餐桌上，沈川的姐姐才提了离婚的事，沈川几乎找了赴约许珂的由头躲出来的。
“没有。”
叶西泽继续看着他的脸，静静地等着。
沈川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下巴一抬，才说：“今天见到程默，没控制住脾气。”
叶西泽瞬间就懂了。
“又跟许珂吵架了？”
叶西泽心疼地拿掌心捧了捧他的脸，安慰道，“你不都说了嘛，他恋爱脑，咱甭搭理他。”
“这个见色忘义的！当初的教训还不够！”沈川咬了咬牙，“我以后再管他的事就是狗！”
叶西泽忍着笑拍了拍他的头顶，一边认同着：“好，以后都不管了！”
沈川心里舒坦了，往他脸上啜了一口，催道：“走，回家。”
话音刚落，叶西泽就直接伸手拉过他的脖子，在他嘴上亲了亲，笑：“好，回家。”
靠在车窗边，沈川感觉有点晕了。
迷迷糊糊间，以前的记忆便越清晰。
记忆画面好像回到了那年冬天，许珂跟人在酒吧拼酒，直接喝到吐血。
沈川赶到的时候，他人已经醉倒在沙发边，可仍旧不去医院。
“我找不到他了……”
他抱着脑袋，靠坐在一堆酒瓶里，像是在说着醉话，“我真的找不到他了……”
许珂满学校找着一个叫程默的人，可连学校的新生名单里都没这个名字。
沈川没办法，直接叫了救护车将他拖进了医院。
胃出血可大可小，当天在手术室外等着的时候沈川让人去查过。
程默确实是一直待在国内，并且在各个城市奔波，但也是两个月前，突然失去了踪迹。
这件事许珂应该是查到了的，所以才会这样。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沈川看着病床上的人，脸上满是怒气，指着他就骂，“谈一场恋爱把自己命搭上，许珂，你踏马就纯纯有病！”
许珂躺在病床上不理他，紧抿着的嘴唇没有血色。
“当初出那么大的事，他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连面都没露过，我们不说是不想让你难堪，说白了，当初不就是他一脚把你踹开了吗？”沈川还在气头上，索性就将自己这半年来的不满全都吐了出来，“值得吗？就为这么个人，你值得吗？”
“沈川！”
终于听不下去了，许珂脸色阴沉地盯住他，无力地语气中带着警告，“你不了解情况。”
“我是不了解情况，但我长眼睛了！”沈川气得破了音，“你当初怎么对他的？踏马的就差对他掏心掏肺了！我们并不要求他对你有多真心，但踏马的他连良心都没有！”
“我说了！”许珂也怒了，他一动胃部就疼，眉头紧紧地挤在一起，他声音又哑又沉，“你们不了解情况！”
当初与程默相关的所有事都被程影封锁了，沈川他们想查也查不到。
许珂知道这一点，也不多做解释。
那一天，两个人不欢而散。
原本沈川是不打算管他的事了的，直到两个月后，叶熹微在微博上公布了新签艺人的照片。
许珂要进娱乐圈，沈川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疯了？！”
沈川撂下叶西泽的电话，风风火火的从学校赶到叶熹微的公司，办公室里，两个人正在聊着剧本的事。
见到他，许珂直接看了不久前才跟自己签订合约的经纪人一眼，同样，叶熹微也看向了他，露出一个“我也没办法”的表情，然后很自觉的离开了办公室。
叶熹微是娱乐圈很有名的经纪人，更是叶西泽的亲姐姐，所以，关于许珂这件事，她当然不可能瞒着沈川。
“这么激动？”身为当事人，许珂却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出人意料，他佯装着无意挠了挠耳朵，然后才说，“沈川，成熟一点儿。”
“你！你！”沈川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他的，他总是吵不赢许珂这家伙的，一句话背后总是各种意有所指等着。
他努力的艰难的平息着心头的火气，然后抬步坐到他对面的独立沙发上，坐下后突然又沉默了。
见他这副模样，许珂紧觉得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怒气冲冲地跑来找他，就这么坐着？
“你还想我说什么？我说的你听吗？”
沈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冷静下来之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抿了抿唇，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
许珂却笑得随心所欲，他将双腿抻直搭在低矮的茶几上，耸了耸肩，坦率地说：“那倒是。”
沈川瞬间就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无声的叹气，而后靠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皮。
“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他盯着某处，终于冷静了下来，“何必呢？”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格外响亮。
许珂听见了，却没有回答。
没得到回答，沈川测了侧脸，瞪着眼睛直盯着他，试图看出点什么，却发现对面的人后脑勺枕着软椅，双目空洞的望着头顶的那个白炽灯，收回的那条腿曲着踩在空余的椅面上，有意无意的小幅度转动着沙发椅。
沈川皱眉，前倾上身，手臂支在微张的大腿上:“你到底想做些什么？进入娱乐圈，然后呢？他看到你就会来找你了？”
“没想做什么。”许珂伸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掌心直接覆上了半张脸，他满是苦涩的笑着，“就只是，我怕他想我。”
沈川被他的话惊到了。
“我找不到他。”许珂偏过头来，目光里尽是一种沈川从未见过的坚定与执着，他听见他说，“那就，让他可以一直看到我好了。”
要红，要火，要随时能够出现在大屏幕上，随时随地被所有人看见。
许珂的眼神尤其深邃。
他将一人小心翼翼的藏进心底，用心呵护着，碰不得，更舍不得。
“你倒是痴情。”沈川有意打散办公室里这种沉重的氛围，哂笑，“要是哪天他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相信你能给他搞来。”
“不会的。”许珂肯定的微微一笑，说得十分愉悦，“你小瞧他了，普通的星星可入不了他的眼，所以我会成为最亮的那颗星星，璀璨到他的眼中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沈川:“……”
他一定是脑袋进水了，才会自己咬着盆过去接他撒的那点狗粮。
后来。
他真的红了。
——
程默主动约沈川见面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就去赴约了。
“知遇”咖啡自习室是星泽下面的店，类似一个小型的图书自习室，程默借由自习出门，许珂就让他到这里。
沈川到的时候，程默是真的在看书。
“我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咖啡杯已经空了，沈川捏着里面的勺子搅了搅，“但是程默，如果这一次回来你不能做到再也不离开，那就不要再去招惹他。”
他与许珂从小就认识，在程默的事上，他也看得出许珂有多在意。
“这几年，许珂更像是因为你而活着。”他招手让人给他换了杯水，继续说，“说实话，现在我甚至都有些庆幸，你还能回来。”
程默握了握玻璃杯，听了他的话才突然抬起了头。
“那时候，对不起。”
他咽了一口水，察觉到后头微紧。
当时突然离开，确实是有些伤人的。
“用不着跟我道歉。”沈川的语气没有明显的起伏，但程默听出了他对他的不满，“为你难过的又不是我。”
沈川是生气的，但许珂的话他还是能听得进去。
“许珂说过我不了解情况，说到底，我也只是局外人。”
程默没有接话，眸光一暗。
“先是许叔叔离世，之后又是顾阿姨……曾经很多时候，我都以为他会坚持不下去。”沈川苦笑，出口的话也透着一丝沉重。
桌面上换成了两杯一模一样的温水。
“可是他一直都很平静，而那一次喝酒喝到住院，却是他那几年唯一的一次自暴自弃。”
沈川手上把玩着，但也没喝，就像是只握在手上，收着水的热意，“后来，他似乎始终坚信你会回来，所以哪怕是没有你的消息，他都没有放弃过。”
“其实说实话吧，我一直都怕他做出点什么。”他目光如炬，“你可能并不知道，大概五六岁起吧，许珂就被诊断为轻度躁郁症，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咣！”
手上抬高的杯子重重落在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程默自己反而被吓了一跳。
“抱歉。”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接着拿着纸手忙脚乱地擦着桌面上的水。
也是这时，他才能埋低了头。
沈川观察着他的反应，话音也顿了顿。
他查过的内容来看，程默的治疗时间不比许珂短。
想着，他的态度也没那么差了。
“放心。”他说，“他很久之前就停药了，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
程默唇瓣抿紧，好半晌才应了一声。
“可怕的是。”沈川轻笑一声，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探究，“好像一切好转，都与你有关。”
许珂念着一个人，说是在槐乡遇到的。
这一念，就念了很多年。
寄出去的信没有回复，但好在，许珂有了一个盼头。
直到程默出现了。
许珂发消息问他在哪儿，程默说了咖啡店的名字。
“那我去接你。”
许珂发了一条简短的语音，程默也简单回了一个“好”。
对面的人已经走了，杯子里的水也冷了很久了。
三月的气温还没回升，室外依旧冷得出奇，窗外飘着细微的雪花。
程默记得这几年来每一个P市的冬季。
就像许珂说的那般，雪期很长。
不知道坐了多久，店员又给他换了一杯热水过来。
“谢谢。”
程默回过神，才想起来与他道谢。
“先生，您的手机响了有一会儿了。”店员随意提醒了一句，而后将原本的杯子收走。
许珂早就已经到了。
保姆车在店门口停了一会儿，在李旭的强烈制止下，许珂才没有下车进店里找人。
许珂的不满全在脸上，时不时瞪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眼，李旭简直坐立不安。
“您也不想程先生跟着上热搜吧？”
终于，店里的人出来了。
“珂爷，口罩！”
许珂急着下车，口罩也戴得慌忙。
男人的个子很高，气质不凡，难免引得过路人注意，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若不是车里的人拦着，他已经往这边跑过来了。
远远望着，程默心里有些难受。
他以为他是等待的那个人，可原来，他只是一直都在犹豫罢了。
这些年，许珂应该等得很辛苦吧。
“嘟嘟”
手机又响了。
程默收回目光。
KX：想什么呢？
KX：还不过来？
站在保姆车旁的人正低头打着字，刚要点击发送，一只手就已经盖住了他的屏幕。
程默站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我来了。”
见到他，许珂也笑了，帽檐挡着光，夜晚微暗。
程默静静盯着他的双眼，试图看清什么。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一直望着他，有些不太对劲，许珂皱了皱眉，抬了抬帽子凑近，却被他的目光惊了惊。
第一次，在程默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欲望。
“程……”
脸颊被晚上的风掠过，许珂才发现黑色的口罩已经被轻轻掀开，程默的动作很快，他能够感受到放在耳边的指尖上的冰凉，以及，唇上浅浅的亲吻。
程默亲他时一向收着度，这一次也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可许珂还是被惊到了。
程默眼角染着微微的红，他学着许珂，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揉捏着对方的耳垂。
“我想你了。”
车里的人更震惊。
李旭简直要窒息，直接掏出手机推门下车，就找着周围有没有拍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