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着椅子坐到刘逾白的隐私帘里时，沈陶然还有些发懵。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坐在这里的。

电脑只能连一对耳机，刘逾白分了一只给沈陶然，也将电脑屏幕往侧面推了些。

沈陶然瞄了眼状态栏上的时间，上面显示着三点二十八分。

可见这罐咖啡的功效有多厉害。

睡眠状态的空调运作的声音在暗夜里很清晰。

沈陶然一只耳朵听着耳机里的声音，一只耳朵听着风声和刘逾白动作时衣料摩擦出的声音，莫名有些紧张。

刘逾白看的是一部纪录片，名字叫《百草园》。

刚开始，沈陶然联想起了课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以为这部纪录片是讲鲁迅先生的故居的，后来才发现不是。

这部纪录片其实是讲一家名叫《百草园》的书店的。这家书店书店经历了网络阅读的兴起和疫情的冲击，最终倒。这部纪录片记录了这家书店最后存在的那段时间。

纪录片的叙述节奏一般都比电影慢得多。

沈陶然不爱看电影，也不怎么看纪录片。她坐下时，纪录片已经播放了三分之一了。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她还是能看得进去。

她理解的纪录片，是一种用客观的镜头去记录现实的艺术表达形式，这部记录片呈现给她的亦是这样的感觉。

刘逾白不管看什么都是同一幅表情，沈陶然印象里，就没有她笑和难过的表情。她好像和纪录片的镜头一样，安静地观察着一切。

看到书店即将倒闭，老板不愿意被当作媒体营销对象拍摄而生气，她是那副神情；看到不少书店常客前来合影留念，表达不舍情绪时，她还是那副表情。

身边坐着一个不算熟悉的大活人，沈陶然总是忍不住偷看她。

她很爱分享，如果是和朋友在一起，她一定会对着朋友感慨几句。

眼下，她觉得氛围很沉闷。

刘逾白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在印刷着宁大校徽的稿纸上写下了一句话，然后把笔递给了沈陶然。

稿纸上写着：“你想说些什么吗？”

不知为何，沈陶然觉得，用文字说话的刘逾白要比开口说话的温柔许多。

明明心中有许多话，等到落笔时却只剩下了几句。

沈陶然写着：

“我觉得很可惜。像这样很注重配书的书店太少了，老板是真的喜欢书，但也是真的无力再经营下去了。”

刘逾白在纸上回复：

“有时候，消亡是必然趋势。留在记忆里的会永远美好。”

沈陶然思忖了片刻写道：“可是，我还是很可惜。如果可以，我还是更愿意在这种书店里，阅读实体书。”

刘逾白挨着这句话，写下了“我也是”三个字。

沈陶然弯了弯嘴角。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像上课传字条的小学生那样聊得有来有回，不知不觉间就看完了一整部纪录片。

她们字迹的风格差别很大。刘逾白的字体属于看着就很有锐气那种，工整都掩藏不住毕露的锋芒。沈陶然的字属于板正严谨那种，看着像是要送出去当高考作文批改。

“为什么会看这个？”沈陶然问她。

刘逾白写道：“想找部纪录片催眠，看完了才觉得自己有点困。”

沈陶然眉眼弯弯，压下笑意写道：“原来是这样。”

“睡觉吧。”刘逾白偏首，用口型对她说。

沈陶然颔首，在纸上写下“晚安”。

刘逾白轻声道：“晚安。”

学校的绿化做的很好，绿化好必定少不了鸟类和虫类。

她们躺下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窗帘没拉紧，落进来的光灰蒙蒙的。

再次阖眸，鼻尖的那丝血腥味和脑海里的惨烈场景已经消失了。

沈陶然在群鸟颉颃的争鸣声中渐入梦乡。

*

早间七点，寝室门被敲响了。

“谁啊，大周末的扰人清梦……”

靠门的姚涵听到的动静最大，也是最先醒过来的。她趿拉着拖鞋顶着鸡窝头去开门，眼睛只睁了一半。

门外的说话人口音很重，音色尖锐，一听就知道是宿管阿姨。

阿姨说话时有点着急，一开口姚涵的睡意就全部消散了。

“封寝了孩子们，昨晚核酸结果出来，学校里有人阳了。”

这下三个躺着的人都撑起了身，有些不可思议。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阿姨赶时间，连珠炮似的说到，“今天早餐由学校配送，你们寝室应该是四个人吧，没有少数民族？”

“没有。”姚涵答道。

“那就好。你们早上先吃点东西垫垫，按照以往经验，我们这栋送餐挺晚的。”阿姨又道，“还要注意群里消息，通知干什么动作都要迅速，不然缺了什么都不知道。”

门被阖上了，姚涵枯坐在椅子上，欲哭无泪道：“我真是服了，怎么刚上大学就碰上这个。”

“没办法了。”周司钰坐起身，仰天长叹，“唯一庆幸的就是封在学校里，有人配送三餐。要是我这会在外边住，我自己连饭都不会煮。”

“不用上线下课了也不错。”姚涵补充道，“我好讨厌早八。”

……

沈陶然只睡了两个多小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听着她们说话，有种完全在状态外的感觉。

有了这场意外，一大早走廊里就全都是查探情况的学生，脚步声十分嘈杂，沈陶然和刘逾白也没补的上多少觉。

刘逾白起床时发现自己眼睛肿了，特地翻出了许久没戴过的框架眼镜遮了遮。沈陶然魂魄出窍似的顶着宕机的脑袋下了梯，动作迟缓地挪到了椅子上。

“你俩昨晚是去抢银行了吗？”姚涵摸着下巴道，“怎么都一副根本没睡醒的表情。”

刘逾白嗓子有点哑：“我五点多睡的，六点多才睡着觉。”

姚涵惊了：“你真的在中国过美国时间啊！”

刘逾白揉着太阳穴，没有说话。

“你呢？”姚涵靠着椅背转身，朝坐着都让人觉得正在昏迷的沈陶然说话，“你几点睡的？”

问了第一遍，沈陶然根本没听见。姚涵又重复了一遍，沈陶然才魂魄归位，僵硬地转过身，询问她刚刚说了什么。

“你、啥、候、睡、觉、的？”姚涵一字一顿道，声音也拔高了好几个度。

这回沈陶然听清了。

她答道：“和刘逾白一起睡的。”

此话一出，整个寝室都静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姚涵&周司钰：她俩绝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