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萧钰立时要出门，被郑妈妈和英几人拦住了：“王爷好歹梳洗一下。”

头发因睡了一觉，早就散乱了。

萧钰被郑妈妈服侍着梳洗的时候，吩咐着事：“和兴，你去打听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英，你去把张管家叫来，让他代表静王府先去晨徽伯府吊唁帮忙。”

两人领命而去。

梳洗罢，萧钰快速起身离去。

和兴并未归来，这是意料中的事。

和英倒是回来了，说：“张管家卯时领着几个人出去了，还没回来。”

萧钰沉吟：“莫非先去了伯府？”

和英低头不语。

萧钰接着道：“随我去京兆尹府。”

出了府门，打更声响，辰时了。

萧钰上了马车，也不等和兴，便驾车去了。

忽然，马车外响起一道苍老熟悉的男声：“老奴拜见王爷。”

是张管家，认出了王府的马车。

马车停了下来，萧钰撩帘问：“你怎么在这儿？”

张管家道：“王妃吩咐奴才去李府去请李大人到京兆尹府，完成任务后王妃又命奴才回府。”

她倒想的周到。

刚还说，李大人不在府衙，她这么早去了没用。

“哦，”萧钰说，“徐大公子没了，你先代我去晨徽伯府吊唁一下，顺便坐镇帮忙。”

张管家惊讶了下，道：“是，老奴这就去。”

萧钰放下车帘，继续乘车而往。

到了目的地，进入京兆尹府，便看到他的王妃已经起身，身边丫鬟们低头随侍。李大人向她作揖，下一步就要送她出客厅。

萧钰快步迎上，握住了她的手，入手冰凉，遂惊了下，道：“怎么这么冰？”

徐明菲表情微讶，垂了眼帘。

不爱，何苦做出这个样子？让人误以为自己颇受他的喜爱。

李大人向萧钰行礼，道：“王爷恕罪，是下官怠慢了王妃，来人，拿手炉来。”

立时有人领命去了。

徐明菲却摇头道：“倒也不必，我就要走了。”

谁还没个手炉？只是一切匆匆忙忙罢了。

李大人恭敬的道：“那就路上用着。”

“真不必了，”徐明菲道，“大人能帮我查明真相，比送我百个手炉都让我心存感激。”

她看向萧钰，说：“走吧。”

手还被他拉着，她反而不顾，而决定率先离去，也就连带扯了他的手，扯不动便松了。萧钰哪里料到会这样，两手分开后，他下意识地就抓了个空，愣了下，然后迅速地长臂一伸，只抓了个她的指尖。

徐明菲脚步一顿，回眸看他，眼神平淡。

萧钰惊了下，对着李大人说了声“打扰了”，便跟上她，并肩离去。

李大人纳罕，心道：传言静王妃倍受宠爱，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看看，王妃冷漠相待，静王却没有一丝不悦，跟在王妃后面追来追去。

他一边回忆着刚才在客厅有无怠慢静王妃的地方，一边点头哈腰的恭敬送客，到门口，行礼道：“恭送王爷王妃。”

静王夫妇上了同一辆马车，驾车离去。

李大人直起身，唤人查案。

甫一入内，萧钰便把徐明菲揽在怀里，两手捧着她的手暖着。

徐明菲只静静地闭目不语。

她现在很困。

一夜未眠，又是双身子，现下自己能做的事，已经做完，心下松懈开来，不过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萧钰有好几次想开口说话，但见她疲惫困乏得很，便闭口不言，后来见她真睡着了，便把车内备的虎皮大氅给她盖上。

美人容颜依旧，可现在的萧钰很难再把她当做孙颖儿看待。

她是她。

颖儿是颖儿。

她们是不同的。

不仅仅是因为孙颖儿已经“活”过来并相认的缘故，还有那一点一滴的朝夕长处积攒而来的醒悟。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容颜虽相似，但秉性大不同。

马车在行驶中蓦地停了下来，萧钰看了眼怀里熟睡的人，没问，自有人上前说明情况：“王爷，徐大公子被人毒害，是晨徽伯府的人要去报官。”

骤失其子，泼辣如秦氏，也是当场发懵，好久才回过神来；反而是闻讯赶来的徐六娘当机立断，言明立即报官。

读了点书的徐三公子附和，拉来他的夫子写下状纸，勒令一众奴仆随他前来报官。

报官？

他的王妃才报了官。

萧钰把徐明菲小心地安顿好，下车走到偏远的地方，听着徐三公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这才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一次陷害不成，竟然还要二次陷害，这是多大的仇恨，多歹毒的心，才能做出这样绝人命的事！

萧钰仔细回想了下这位大舅哥的为人，虽然相处不多，倒也明白，他那人的秉性断然招不来这样的祸事。

萧钰当即道：“你先去，我把你九妹送回府，就来。”

徐三公子“哎”了一声，顿时士气大增。

有王爷撑腰，他更不怕见到官老爷了。

萧钰复上车，离去。

路程已经离府不远了，到了府门口，他抱着熟睡的徐明菲出来。

说实话，徐明菲不重，但又怕碰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的抱就显得僵硬谨慎很多，一步一步地走到正院，把她小心地放到床上，看了一眼，嘱咐一通，才转身离去。

他骑马而出，和兴跟着来了。

萧钰不满地看了和兴一眼，和兴讪讪。

和兴也很无奈，回禀晚了，王爷已经从徐三公子口中得知了一切。他做的好像是无用功。

但他也没歇着啊。

先有静王妃凌晨孕中嘱托查案，后有徐三公子前来报官，而静王萧钰的去而复返，对于这桩新年命案，让京兆尹府的李大人不得不慎重起来了。

作为京官，李大人不可不知京中关系错综复杂。在与静王妃谈话的时候，他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决定查个大概，交个差就行了。

毕竟，胆敢伤害御赐静王妃的娘家人，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他原本想随便用一个人的心思歇了，命人传唤沈曦。

萧钰离了京兆尹府，就立即去了晨徽伯府，被众人簇拥着迎到客房，终于喝上了第一口茶。

今早来回奔波，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粒米未进，胃空空如也。

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只是尸身现下还要官府派来的仵作进行着尸检，未有入殓。

一切看着挺井然有序的进行，但还有很多事没弄完，各处依然比较忙乱。

萧钰见状，便吩咐张管家多带着些人来帮忙。

张管家领命，派年轻的小伙去奔波此事。

徐家能做主的人都到齐了，萧钰便说了：“菲儿身怀有孕，这种白事，她不宜参加。有需要她做的事，您们尽管吩咐，我都代她做了。”

徐家老爷们客气道：“哪里敢劳动王爷。”

各位老爷们只待了一会儿，便各自去忙了，只留了静王的岳丈徐三老爷待客。

徐家三老爷忍下心中哀痛，询问饭否？不等静王回答，就要领萧钰去三房主院用饭。

两人聊了几句，就见徐三老爷叹气道：“老父亲还不知道前边发生的事，但哀乐一起，想来是瞒不住的。”

徐老太爷常年卧榻，儿孙们给他辟了个安静的处所，轮流着陪伴左右，好让他颐养天年。

家里陡然发生这样的事，没人敢去告诉老太爷。

萧钰听着，也跟着叹息一声：“瞒是瞒不了多久的，终是要知道的。”

徐家三老爷又是叹气，没有再说什么，到了地方，便说：“到了。”

然后，摆饭，唤七岁的十一公子来，三人同桌用饭。

饭后，萧钰又去了前院，忙到傍晚方归。

*

在萧钰抱着自己下车的时候，徐明菲已经被惊醒，但她没有张开眼帘，继续作昏睡状；被放到床上，丫鬟们伺候着脱去外衣都出去了，才睁开了眼睛，然而，她精神短，也就睁开这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将近申时。

梳洗用餐后，她站在院落，凝听了会儿，唤了冬雪到身边问：“你可听到远处有什么声音？”

冬雪仔细听了，摇头道：“奴婢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徐明菲不再问，而是命人唤薛大夫来。

冬雪迟疑道：“薛大夫还没有回来。”

“没回来？难道是……大哥还没有醒来？病情出现了反复？更加严重了？——来人，备车，我要去伯府。哦，不，我被人盯着，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呢。”

他们的真正目标或许是我。而他们的目的却不得而知。

她慎重起来，改变了主意：“来个人，去伯府打探下消息。”

冬雪则犹豫了下，跪拜到地，哭泣着说：“王妃，大公子已经去了。”

徐明菲怔了怔，半晌，落下泪来，望着天，凝听远处传来的飘渺的声乐，道：“原来是哀乐啊。”

静王府与晨徽伯府隔着好几条大街呢，其实，是不容易被听到的，可徐明菲今日的耳朵是“顺风耳”，再小的声音也被她捕捉到了。

又或者，大过年的，骤闻骇事，街道格外静的缘故。

她该想到的，毕竟，他失血过多。

只是，难免的，对亲人，总是抱有一点希望。

冬雪说：“王妃请节哀。”

徐明菲没有说话，而是往门口的方向走。

冬雪急了，忙阻拦道：“王妃身怀有孕，不宜参加白事。”

徐明菲在院落中央站定，道：“备个案，我要祭拜。”

冬雪松了口气，命人照做。

徐明菲祭拜过，回屋关门。

过了会儿，春燕来了，敲门进屋，向徐明菲施礼后，呈上了纸条。

徐明菲展开看，见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