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喊得太过大声，将流云斋外边的好几个人都吸引了过来。

大家看着刘昭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岑知弦听到好几个人评价说什么此人低俗不堪，有辱斯文，这个发展似乎有些出乎刘昭俨的意料，作为当事人，他脸微微涨红，一时显得有些慌乱。

真是当局者迷，岑知弦赶紧出来救场。

“不好意思，”岑知弦说：“你说这本书是什么？”

“是春宫图！”那个蓝衫书生大声说道。

“你确定吗？”岑知弦问。

“当然！”蓝衫书生说。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呢？”岑知弦问。

“因为我……”蓝衫书生顿住了，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困窘，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拉住边上一个人求助道：“李兄！你说说……他这……”

被他拉住的人反应极快，立刻撇清关系。

“诶诶，和我没关系啊！那本什么《欢春野游》的书我是闻所未闻！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说。

“没听说过，确实没听说过。”大家纷纷表态，各干各地去了。

蓝衫书生愤愤地瞪着刘昭俨，掌柜从后面走了出来。

“抱歉，这本书我一时没找到存货。”掌柜说。

“掌柜的！你说说，这本书是不是春宫图？”蓝衫书生问。

“呃，实在惭愧，”掌柜说：“我并未读过该书，不清楚是什么内容……”

“哼！”蓝衫书生拂袖而去，脚步匆匆，差点被门槛绊倒。

看着他离开了，掌柜叹了口气。

“这位小友恐是遭人捉弄了吧？”他说：“我在后面都听到了，所以便说并无存货，两位请自便吧。”

掌柜走到一边整理书架，刘昭俨和岑知弦对视了一眼，两人看看周边没人在注意他们了，便偷偷摸到掌柜身边。

“掌柜的，”刘昭俨搓搓手，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猥琐地说：“听您的意思，那书……您这儿事实上是有存货的？”

掌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又看看旁边的岑知弦。

“你还要买？”他问。

“嗯，我想买一本，嘿嘿。”刘昭俨说。

掌柜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从后门出去，不多时转身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油布纸包着的小包裹。

“一两银子，承蒙惠顾。”掌柜说。

刘昭俨左右看看，接过包裹，塞进怀里。

岑知弦掏出一两银子，放到掌柜手上。

“多谢多谢……”两人一边嘟囔，一边逃出店外。

怀揣秘宝，两人急匆匆地离开，一路毫不停歇地跑回家中。

家里，堂姐正跟着孙大娘学刺绣，伯母出门了，去给堂哥送东西。他们回到刘昭俨的屋中把门一关，刘昭俨从怀里掏出小包裹，放在桌上。

岑知弦凑过去，催促道：“快打开看看。”

刘昭俨看了她一眼，默默打开包裹。

包裹里是一本装帧精美的线装书。蓝紫色的布质封面上，刺绣着精美的桃树林，弯折的枝桠上挂满了粉色的桃花，还有几只鸟在枝头打闹嬉戏，一副野趣盎然的景象。

在封面正中，绣着“欢春野游”四个大字，落款为巨桃君，书不是很厚，大概只有五六十页，内页用的是上好的纸张，全彩图。

“这就是传说中的秘籍了。”岑知弦低声说。

“嗯！”刘昭俨说。

两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刘昭俨满脸郑重地翻开第一页。

画面上是一对男女，有说有笑地走在郊外的山道上，刘昭俨接着翻下去。

“嗯……这个看起来……”岑知弦说：“怎么说呢……”

“抽象，相当抽象……”刘昭俨说：“但抓住了关键神韵……”

“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个吧？”岑知弦说。

“确实就是……”刘昭俨说。

“嗯，确实是……”岑知弦说。

“这就是春宫图吧。”刘昭俨说。

将重要的信息隐藏在看似不相关的内容里，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在密码学这一门重要科目中，两人的分数都不低。

问题是要一边看着这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内容一边解谜，对心智却是极大的考验。

“难怪说什么‘只有根骨上佳，而又心志坚定的有缘人，才有可能悟出其中的功法’呢。”岑知弦感慨道。

两人将画册简单翻阅了一遍，努力分析其中的隐藏信息。

“武功秘籍一般是绘制了功法的各个部分和步骤，比如将一套拳法拆分成各个姿态，然后学武时可以将一帧帧的姿势串联起来。”岑知弦说。

“但这里显然并不是按照顺序排列的，”刘昭俨说：“你看这里还在荡秋千，下面这里就是滚在草地里……”

“这两个姿态显然很难连在一起，”岑知弦说：“但你看这里，他的手指不自然地伸着三根，会不会是指往后翻三页？”

刘昭俨往后翻了三页，两人歪着脑袋看了半天。

“微妙……”刘昭俨说，他按着图中的姿势比画了两下。

“很微妙……”岑知弦说：“女性的姿势应该考虑在内吗？”

“有很多种排列组合，”刘昭俨说：“是只看男性姿势，还是只看女性姿势，还是两种姿势都要看？”

“另外具体哪个姿势对应的是第几招也很难判断，”岑知弦说：“武林秘籍什么的……本来招式之间的连贯度就很难判断，现在还被拆解在各个画面之中，而且你看，他这每隔几页上面还有一首诗，诗里边蕴含的信息和指向也很重要。”

刘昭俨皱着眉，来回翻阅画册，一时很有些埋头苦读的架势。

“对了，”岑知弦突然想起来，提醒道：“在学这门功法之前，是不是得先和那位确认一下？”

“为什么？”刘昭俨问。

“之前他不是说，在调查一个功法秘籍，说在各个小世界都出现了，内容相似，对修炼者的提升极快，但是对魂魄会有副作用，怀疑是从仙界流出来的吗？”岑知弦说：“那种邪功肯定不能练的啊！”

刘昭俨举起画册摇了摇。

“你觉得这像是仙界的功法吗？”他问。

“呃……”岑知弦语塞。

“而且，如此具有特色的传承方式，如果真是这个，那位肯定会提到吧。”刘昭俨说。

岑知弦觉得也很有道理。

晚饭时，堂姐说奚千宿的嫡母王氏已于下午遣人前来，邀约她和岑知弦于三日后前往子峰山怀光寺祈福。

接下来的两天里，伯母忙得团团转，奚家那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问名，纳吉，一天一个流程，奚千宿更是每天派人过来问上两三次婚事的筹备情况，一旦发现有什么忘了备的，就会立刻让人送上门来。

伯母一边念叨着这样不合规矩，一面无奈收下，在这样压迫感十足的催促中，伯母的神经高度紧张，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岑知弦就听到堂姐跟奚千宿怒吼抱怨：“着什么急！搞得像是你重病着急找人冲喜似的！”

奚千宿不以为意，但伯母听到了自然是将堂姐一顿臭骂。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孙大娘和岑知弦自然也不能偷闲，她们被伯母使唤得满屋子蹿，而堂姐则是被她逼迫着赶工自己的嫁衣。

在所有人无比忙碌时，伯母却不怎么使唤刘昭俨，毕竟在她看来，读书是天下第一要事。刘昭俨有幸得到高人青睐，正是应当好好用功，一鸣惊人的时候，所以不是迫不得已，伯母是不会去使唤他的。

刘昭俨天天只要在家里，就手里捧着一本据说是同窗借给他的书，这本书珍惜地包着油纸书皮，看似朴实无华。他每日手不释卷，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在空中比比画画，还在拿着纸笔写着什么，连吃饭都要催上几遍。

孙大娘常被这样的场景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时伯母就会一脸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说些什么“孩子长大了”“终于懂事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之类的话。

正是因为如此，当去子峰山怀光寺祈福的马车过来接她们时，岑知弦有种终于从伯母的魔爪下逃脱，能够休息一日的感觉。

“你注意安全，”刘昭俨偷偷跟岑知弦说：“有什么情况记得在系统通信里说一声。”

“好！”岑知弦说。

遗憾的是，虽然这两天只要有空，岑知弦就去和他一起解密，但目前还只是勉强将功法画面串起来了而已，他们研究出了几种方案，需要刘昭俨都亲身打一遍，然后看系统是否认可。

所以就目前而言，刘昭俨还算不上强悍战力。

上马车时，岑知弦心里稍微有些忐忑不安，但随着马车在晨曦中驶出城外，和奚家的，还有其他家族的马车会合，排成一列，踢踢踏踏地行驶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春色间，她的心情很快便好了起来。

她们这是第二次上子峰山了，山上美景依旧，岑知弦和堂姐靠在窗边，撩起车厢小窗的帘子赏景，她们路过之前春日游宴时的小溪，这次这里没有人为的盛装点缀，却更显出自然野趣。

半个时辰后，平缓的山路开始越发陡峭起来，子峰山有好几座峰，怀光寺就在最高的那一处峰顶。马车沿着陡峭的山壁，盘着山又跑了一个时辰，中午时分，终于抵达了怀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