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停了下来，静静观看池塘里的水鸟。

我和公爵只有大约三十厘米的距离，但我知道，这是我的余生里能和他离的最近的距离了，然后突然之间，我放松了，我想要享受这段美好的距离。因为一生，只有一次，不是每个人都有两次、三次甚至四次重新开始的机会的，不断能爬起重生的人得拥有神多大的庇佑啊。

我知道我肯定不是那个幸运儿。下一次，也许我就用不着绷带，只需要裹尸架省事吧。

我终于明白了，于是开始享受到这三十厘米是多么愉悦，这次终于能取悦自己一次了，和我所爱相逢相守，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公爵静静的站立。他的身上都是干净的味道，我像条狗一样使劲的、用力的呼吸着，他的呼吸，疯狂的想传导进自己的心里，这是多好的气味，没有珍贵的香料，没有硝烟的刺激，没有我皮肤上传出来的不干净的硝酸铵，真是，只是差一点点，差一点他也许就会走上我的道路，都是硝烟弥漫——可是你看，他现在却可以这样怡然自得，无拘无束，站在人世间最顶尖的人当然是无拘无束的，这个世界就是很适合他。我说过的，我的选择就是对的。

这三十厘米，不能再突破了。这个音乐，我再也不想再听到了，会刺痛心灵。

他在哼着什么。

他在哼着一首，一首斗牛曲？

我不确定。更不相信。

公爵在自得的哼着一首对所有人而言都非常陌生曲子。明天起所有的闺秀豪门都会改弦易辙，下掉圆舞曲，换上最新的流行，他的喜好才是风向标。

这是他少年时最喜好的组曲。讲述一个美丽女郎无拘无束的背叛故事，女主人公最后还是义无返顾的选择了背弃爱慕者，而选择了向往的自由的故事。这首组曲，本身就象征着背叛，那个悲伤的爱慕者啊，没有退路，失去一切，却仍然得不到她的钟情。这首曲子，本质上我觉得是为了那个爱慕者，那个骑士而谱。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爱他？为什么她一定要离开?”那个少年真的不明白。

“爱不是人生的全部，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总有一些东西是你永远无法拥有的，或者是全部拥有。”我全力引导他走向正轨，尽管我到今天也还是不明白美丽女郎的选择，但是我不能影响少年的正确人生观。说我虚假也好，但他必然不能像我这般离经叛道！

“可如果我想全部拥有他呢？”

“她？可以啊，从现在开始努力就行了。过好自己的人生，一切都会迎来曙光的。”我开解他。这个孩子就是想太多。

那个少年依旧在我身边。也不存在我身边，已经二十年了。真是夸张的时间横亘啊。真是转瞬即逝，又那么艰难无比的二十年。

他在我的身边。现在。

我可以伸手再次触摸到他。他的皮肤，他的毛孔，他在呼吸，他在哼唱。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陌生的不能再陌生，他还在。在我多少卑微而黑暗残酷的想象里，他还在我身边，我们仍然厮守，我仍然照看他长大，我们的少年，中年甚至老年，我都想象过，一一的想象过，那么美好，他娶妻，他生子,我希望他幸福，远超过占有他的未来人生。也许，爱真的是人生的全部，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承认，因为爱会带来软弱，带来分离，有一天你还会发现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幸运可以拥有，因为人类总是会有一些缺憾的，活着本身也许就是一种缺憾，和牵绊，不要想太多，自由是绝对，不用怀疑，无论是在巨蟒出没的无边沼泽，还是在可以放飞小雀的绿色树林里，还是在一湾静静流淌的池塘边上，我们总会相遇和相守，然后永不分离。你看，爱难道没有资格成为人生的全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