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俞初也才刚放学回来不久，放下书包后，就开始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今天的顾客并不多，给上一个客人做完奶茶后就一直没接到新单，他便趁这个空闲的时间低头看起书来。

所以从这个角度，宋翡只能看见他专注的神情。她靠前，有意打断他的宁静。

"一杯珍珠奶茶，三分糖，要热的。"宋翡的声音就像清泉般叮叮咚咚的涌进施俞初的耳边，他仍沉浸在刚刚的学习当中，本能抬头看着她的嘴唇张张合合。

施俞初满脑子都是，她说了什么。随后便尴尬笑笑，低声说："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宋翡当然读不出他的神色，施俞初穿着员工服，帽沿的阴影遮住他的眼睛。更何况他还无时无刻戴着黑色的口罩。

宋翡主控攻施俞初线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戴着口罩，坐在最后一排不善交谈，和人说话都轻声细语唯唯诺诺，好像对方重了点语气，他那可爱的杏眼里就会浸满泪水。

由于他的性格实在像小狗狗，主控的时候，宋翡就恶趣味发作，想着他的口罩就是狗嘴套。这么自我开导下，连带着他的口罩都顺眼多了。

那自然，在黄油里，施俞初摘下口罩就意味着不可描述情节的开始。口罩下的他有种雄雌莫辩的美，是三个男角色里面她最喜欢的长相，不过，要是他的嘴没那么粗鲁就好了。

宋翡很体谅他，回道没关系，并再重复先前的要求。转身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

这个视角正好能看到施俞初完整的动作，从取材，倒饮料到杯子里，最后放在机器里封膜。宋翡默默点头，表示，认真的男人果然很有魅力啊喂。

“您好，您的珍珠奶茶好了。”宋翡抢先一步，把手覆在奶茶上，施俞初的手慢了一步，一下不察。

双手交汇，施俞初感觉自己的手被无意识的电流游走过，浑身不适，想要抽回。

宋翡这下真不是故意的，以表无辜，她都想双手举起缴械投降。毕竟她向来是嘴嗨派，理论能力满分，实践能力为负，游戏里可以大大咧咧，见到美女就挥手喊嗨，现实里她可是个懂规矩的正人君子。

在感受到施俞初的反抗后，宋翡遗忘的记忆复苏，想起她之前遗忘的操蛋设定。

为了服从玩家的特殊xp，施俞初被设定具有皮肤饥渴症，表现为一种强烈想要别人触摸自己的欲望。

事实上，宋翡就是玩到其中一条be线才知道他的身体问题，在迷雾下被他刻意掩盖的不自然、不正常都由此揭开。

那条线的施俞初问主控能不能摸摸他，说罢就把她的手往身上引，按照一般剧情发展，后面就水到渠成爱的大和谐运动。

这里主控有两个选择，一是双目含春，美人落泪，顺从他，另一个是义正言辞表示拒绝。宋翡表示她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凭本心选第二个，还是有些遗憾，默默对第一个选项斯哈斯哈。

结果是施俞初神色大变，整个人瘫在地上，卑微扯着她的衣襟，小心问是不是不喜欢他，见主控没有回答，嘴里呢喃，不喜欢就毁灭好了。

紧接着他不知从哪拿出来把刀，往自己脸上乱划，主控被他这唐突吓到尖叫，他才慌忙丢下，眼泪直哗哗流着，双手颤抖，摸向自己不成样的脸，最后他再次把刀捡起来，插进心脏，终结了自我。

也是从这开始，宋翡心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戚，连带着后面也不爱过施俞初线。

乙女黄油本就充斥着铺天盖地的性，暴力，强者为尊，这都实则隐含并放大男上位，女方羔羊般被宰割的不平等现实。

特别是在她先前还玩过手撕子宫的其他黄油后，施俞初在她怎么看都这么眉清目秀。他的爱如此热忱，就算毁灭自己，都不会伤害主控。

闲暇时刻，她会反思自己，反思乙女游戏里的主控，是否真的那么值得被爱。她似乎什么都没做，就轻而易举地，占领他们内心的高地。

那他们爱她的时候，自由吗。

宋翡望进施俞初的眼睛，那里有惊恐，有退缩，有抗拒，唯独没有她曾经理所当然享受的爱意。

可是为什么。宋翡不明白，她对这个病不甚了解。

真是薛定谔的病，就像安了特定雷达一样，狗也要认主。宋翡自我嘲讽，松开手，新鲜空气灌进两人间，缓解先前的焦灼。

乙女设定大概都这样，为了表示男主对女主的忠贞，和至死不渝的爱，其他的异性都是洪水猛兽。仿佛这世界上只有女主是人间绝色，其他人都沦为旁饰。

反正和自己没关系，她才不要把自己的人生放在这么无聊的你争我夺中，胜利终归是女主的，女配，路人甲，都是衬托，用来成功助推他们伟大的爱情，最后徒留狼狈的结局。

宋翡放过了自己，刚刚堆积的乌云瞬间散开，她潇洒甩甩手，转头就走：“我本来就是打算点给你喝的，不用客气。”

这是实话，她在现实生活里并不爱喝奶茶。

“宋……宋翡同学。”后面声音闷闷地传来。

可惜宋翡背对着他，什么都看不到，如果真的正面去看，就会惊讶发现施俞初脸红到耳根子，因为有口罩遮挡，只有耳朵通红暴露出来。

……

在经过一顿阿q式的自我开导后，宋翡又重新恢复到原先的兴致高昂，她在路边买了个棉花糖，甜丝丝的味道浸入心头，抚平她的坏情绪。她思索接下来该去哪里，结果双腿不听使唤，自动迈进一个地方。

什么玩意。宋翡无语地走出去抬头看店铺。

“新—华—书—店”宋翡咬牙切齿，她恨自己的肌肉记忆。

宋翡高中时候为了靠近喜欢的人，非常努力想要跟上他的脚步，简直就像和恶魔做了交易，代价是出卖灵魂，最后自然有点成效，相比于她自己，那已经超出她本来的预料，因为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天赋，但是与男神对比，便不够看了。

人可能只有在努力后，才发现天赋有多么重要，她当时多羡慕男神，他每次都轻而易举，做出很多她根本做不到的事。

当时，宋翡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喜欢他什么。最后她叹口气，坦诚在情书里写着。

"我从你身上一块碎片的反光中，自以为窥见你的全部，并乐于去追寻那抹渺茫，就像希腊神话的echo爱上纳索西斯那样虚幻。"

只是受限于特定时空，她才有仰望他的权利。她顿了顿，还是没把这句话写上去。

她对分别，只是轻微遗憾过，也很快从悲伤情绪中抽离出来。她喜欢他，只是她想成为他而已，他看出来了，以一种体面含蓄的方式，去鼓励她。

宋翡沉吟片刻，考虑到接下来的学习，还是选择走进去。

她走了一圈又一圈，没有终点。她像是游客观赏艺术品一样，没有靠近，没有拿起来考量，只是眼神微微扫过，便撇开。

没有办法，宋翡承认过不了内心那关，她的高三并不轻松，只有压抑与不自由。

宋翡后来才逐渐意识到，自由和学习不冲突，也不对立。只是她作茧自缚，把自己逼得太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抱歉，她现在还没法释怀，那些都是曾逼她到崩溃边缘的刽子手，那血迹干涸处，只是徒留串语焉不详的死亡名单。

宋翡步履沉重，她走开了，走向其他专区。摸索到一本谱子，她打开，是本关于小提琴的琴谱。

说起乐器，宋翡在现实生活里还算上比较喜欢，不过也只是抱着一种纯粹的设想，从未生起过学习的兴致，真要提及她学过的乐器，可能只能算得上古筝吧。

父母想要她成为知书达理的孩子。很小时候妈妈就宣布说，小翡，想不想学古筝啊。当时的宋翡对古筝没有什么概念，只是看到妈妈期许的神情，就点点头尝试了。

可惜她似乎没有乐理细胞，对这个一窍不通，老师曾委婉表示这个孩子可能不适合这个。妈妈生气反驳，不可能，我的孩子这么聪明，她怎么可能连个古筝都学不来。

宋翡勉强学着，她喜欢纯净的音乐在手里弹动的感觉。

她表示，她真的很爱乐器，但是妈妈那尖锐的声音如刀刃般："很爱？很爱你为什么学不来？为什么别人就学得来而你不行，宋翡你对得起妈妈吗？"

宋翡没有话说。后来的古筝也就成为了父母吵架的受害者，被人狠狠摔在地上。当时的宋翡抚着断掉的琴弦。她的影子被拉得很宽大，略显得落寞。

对不起。她当时轻声呢喃。

可她该对谁说对不起。

……

等宋翡走出店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把这个琴谱买下来了。

也不能算她一时心血来潮，她宽慰自己。

她记得原主房间里正摆着把小提琴，而原主作为一个家族里的小姐，在乐器这方面应当经过专业培养。

那如果她现在还上着关于小提琴的课程，那如何是好，被老师发现自己突然什么都不会吗。宋翡死死攥着手里的书，手心冒汗。

眼下她丧失了继续逛的兴趣，冒生了回家的念头。

等一下，家？她家在哪里？

宋翡深陷冰窖，懊恼着自己不够谨慎，只想着出门，却未记住住址。

人潮涌动，身边人来人往。

有人手拉着手，有人亲昵谈笑，有人接起电话，嬉笑说这就回家吃饭。

那她呢？这个世界有她立足的位置吗，她觉着自己就像庞大宇宙里孤立的坐标，如此渺小，无力。

一阵致爱丽丝的电话铃提示她的失态。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上头显示是哥哥的电话。

原主的哥哥。

她逼回眼泪，告诉自己，不能暴露。

"小翡，怎么还不回家吃饭。"宋翡那干涸的心田，突然浸入阵清泉，挽救她摧枯拉朽的疲惫与不安。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情绪上头，她只想任性一回，而且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宋翡眸光加深，深吸口气："哥，你来接我嘛。"

"这么大了还要找哥哥，出门怎么不叫司机。"对面的的声音里掺着笑意。

闻罢，宋翡大脑当场宕机。

她忘记了，那些设定里，大小姐都是司机专门接送。

好丢人。宋翡想就地挖出一道裂缝，选择地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