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开发之后我还没来过，还挺热闹啊！”余姚踩在木栅栏上往外探身子，他捉了一手空气，感叹：“不上班的感觉真好啊！”

江滩一区有专门的巡江员，江水不远处有安全网拦住，安全工作做的很足。江滩上的沙子松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游玩，小情侣拍照谈恋爱，好朋友踩沙吹江风，惬意舒适。

像他们这种，就适合在上面吃着烧烤，小酌两杯，然后看别人幸福生活，也是一种别样的快乐。

紧随其后的常栖也经过一旁时，抬起腿重重地踢了他踩在木栅栏上的脚，毫不留情地走上去，只剩下余姚在后面痛得嗷嗷叫。

“不是———也哥，我无辜啊！是大小姐让我们几个赶紧走的………”余姚捂着腿坐下，瞬间就觉得这种感觉不好了。

坐下之前，常栖也顺手从前台买了包爆珠，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云双，却是对着余姚说的话：“看来你还挺听大小姐的话。”

云双在一旁尴尬地摇摇头：“不不不，不敢不敢。”

常栖也生气气来她还是知道的，几个人开起玩笑来心里也有度，但是她拿准了常栖也和向沅直接打起来的几率为零。不过该示弱还是示弱。

向沅从店里换好衣服戴好帽子，拿着单子和火机过来他们这桌，说：“也可以扫码点单。”

他伸手从后面越过外侧的云双，把火机递给常栖也。

常栖也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有些许诧异。他接过火机点烟，恶趣味地朝他的方向吐了一口烟圈。

“哥们，你在这做兼职啊！”余姚佩服的说，“可以啊，勤工俭学，优良美德！”

向沅站在桌边，没什么表情。常栖也伸开三根手指把菜单推到他面前，“快他妈点，我饿了。”

对面三个大男人脑袋跟向日葵似的，齐刷刷低头在菜单上勾勾指指，还不忘问云双和常栖也吃什么口味。常栖也和云双的口味都偏重，于是他们选了没吃过的麻辣口。

常栖也叼着烟的手随意搭在旁边的木栏杆上，燃烬的烟灰悄无声息掉落在底下的江沙里。

江滩上的一队母子恰巧路过，小朋友看见此情景抛下妈妈往这边跑，小朋友扒拉着栏杆，把整个脸靠在上面，仰着头看他，常栖也差点被吓到，他收回手放在玻璃桌上，低头问：“哪里来的小屁孩？”

小朋友妈妈跑过来作势要把他拉开，抱歉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家的，小孩子调皮。”

“我才不是小屁孩，哥哥，我读一年级了！”童稚青涩的声音自上而下传进他的耳朵里，小朋友努力抬起头看他，一双葡萄眼水汪汪。

常栖也说：“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哥哥，你几年级？”小朋友看了眼他手里的烟，又说：“学生不可以抽烟哦！抽烟对身体不好。”

小朋友妈妈说：“崽崽，不许随意打听别人隐私！抱歉啊，小孩子不懂事的。”

“没事，挺乖。”常栖也说，他稍稍低下腰：“嗯，小孩子不要学，哥哥不抽就是了。”说罢，他把手里的烟掐灭，再看垂眸看向他时眼里有几分笑意。

小屁孩说：“哥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小朋友妈妈又对小孩的冒犯表示歉意，说了两句就跟他们告别带着孩子离开了。

…

“也哥，你也有被训的时候啊！”余姚把手里的菜单递给向沅，又说：“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喜欢小孩的？”

常栖也轻笑一声：“人家就一小屁孩，我还不至于跟他争。”言毕，他回头朝着小孩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确定人已经离去，才又拿出一根烟点上。

这包爆珠烟是他随手拿的，没成想居然是柠檬味的，舌尖有些泛酸。他说：“喜欢什么，小孩子麻烦死了。”

云双从书包里拿出相机，靠在木栏杆上拍江滩风景，边拍边说：“你可别了，别说是小屁孩了，路过的狗都要被你撩逗两下。”

她对准桌上几人偷偷抓拍了几张，又给常栖了两张特写，感叹道：“也子，你也太上镜了吧？不去当个明星真可惜了。”

向沅从拿了两打冰啤酒过来又走了，估计是受不了这一块儿的四个老烟枪。常栖也用开瓶器直接开了四瓶，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酒精的香味掩盖了口腔里的酸涩柠檬味。

他顶腮打趣着：“上午出道下午塌房晚上退圈是吧？”

话题敞开，几个人有说有笑的。

冯南航的高三小女朋友以学业繁忙拒绝了这场吃喝玩乐局，弄得他一整顿烧烤下来兴致都不高，云双在桌下偷偷用手机给方云儒发消息，还附带了一张冯南航喝酒消愁的照片，全都被常栖也看在眼里，无声地笑了笑。

没一会儿方云儒就跑过来了，还是穿着那身校服，粉黛未施，高三的学习节奏让她的黑眼圈加重，即使是素面朝天、衣领因着急忙慌跑过来而没留意翻起一边，恰恰是这模样，让冯南航更加心动。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是错觉，他立马起身跑到方云儒面前，有些惊喜：“你怎么来啦？今天晚上不是要写卷子吗？”

因为是在外面，两个人又顶着学生的身份，冯南航连她的手都没碰，只带着她坐下，盛樊和余姚很自觉的换了个位置。

“你喝酒了吗？”方云儒说，“别喝酒了。”

冯南航拿了干净的杯子给她倒了杯常温水，“就喝了一点点，好，我不喝了。”

“如果我有罪请上天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在这看纯爱！”盛樊看着两人腻腻歪歪拉丝的气氛，牙齿痒痒，他又开了一瓶非得常栖也陪他喝：“干了！”

常栖也有那么一瞬间很羡慕，他确实没想到方云儒会因为一张照片就不顾一切跑过来找冯南航，他总觉得这些都有些超过恋爱的范畴。

是爱么？他不知道，爱对他这个年纪来说有些遥远，要真这么随口一说，又显得很不负责任。

他没有爱过人，也没有被人爱过，所以他不明白。

几个人吃吃喝喝聊聊，坐了很久，一直到向沅快下班了，常栖也还在低头喝闷酒。

虽然常栖也也会搭话、说笑，但是喝酒的时候整个人就很沉默，云双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她同常栖也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路玩到大，但是见过常父常母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甚至连两位长辈的容貌都在记忆里慢慢淡去。

常栖也是被放养大的。

她伸出手率先拿走开瓶器，阻止了常栖也又要开酒瓶的动作。常栖也看着她，嘴角一勾，大拇指按着瓶盖，有技巧地往桌上一磕，瓶盖落地，他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一只骨节分明好看的手从身后一侧伸过来，夺走他手里的酒瓶。常栖也向后仰着头自下而上看他，嘴唇因为灌酒有些红润，不满嘟囔：“干嘛…还没喝完。”说着还想抢向沅手里的酒瓶。

向沅语气淡淡：“你喝多了。”

“没有。”

向沅刚刚下班，已经换回了自己的校服，他垂睨看着常栖也，眼眸如墨，黑沉到底。他抬手躲了一下常栖也不安分的手，仰头把剩余半瓶啤酒一口闷，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喝得太着急了些，嘴角溢出的液体从下颚线顺着脖子往下，好看的颈部线条一览无遗。

常栖也眼神有些迷离，在视线颠倒中看他喝完剩余半瓶啤酒，只觉得口干舌燥。

其它未启瓶的啤酒被向沅亲自拿去退掉。他们买完单后漫无目的走在江滩上，常栖也喝多了却仍旧能走直线，嘴里还在念叨着“没醉”，但是拎书包的重任只能交到向沅手里。

冯南航和他女朋友走在最前面，手牵着手，一晃一晃。云双没有管常栖也，倒是兴奋地跟在他们后面拿相机抓拍，边拍边低声尖叫：“好甜好甜！”

冯南航回头问众人：“我们去夜行长江大桥吧？”

云双赞同：“我觉得可以！在桥中央拍点夜景，会很好看！”

“怎么夜行？这里还有个醉鬼呢！”盛樊指了指后面那位走直线的男生。

常栖也脑子有些晕乎，但是敏锐得很，他迅速反驳：“没醉！走！不走的是狗！”

余姚说：“行啊！走呗！”

走在队伍最后的向沅犹豫了一下：“常栖也醉了，还是直接回家吧。”

前面人不服气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与他面对面：“都说了我他妈没醉！你是不是嫌累矫情不敢走啊？”

向沅把他书包从肩上取下，说：“我敢，你先把自己书包拿着。”

常栖也耍赖全当没听见，挥挥手漠视了那个书包，扭头就往前走，勾着盛樊和余姚的脖子：“走！朝着大桥出发！”

向沅：“………”

长江一桥的年岁有些久了，最后干脆设置了两边高高的人行道，整座桥限重限车，有不少人选择晚上在大桥上漫步，中老年人居多，还有骑自行车锻炼的。

.

夏夜，天上缀满星光，像细碎的流沙铺成银河坠落在青色天宇之上。

远处纵横交错的光轨、浮世奔腾的车流都被缩小，只剩下渺小的剪影。楼宇之上华灯依旧，灯火璀璨点亮整座城市，在黑夜中蓄势待发。

桥上的灯光也很足，来来往往的小型车辆在耳际留下一呼啸风，模糊了前面几人三言两语说话声。

桥上江风大，刚上桥没走两步常栖也就跟纸片人似的，被江风吹得脚步凌乱，东倒西歪，险些栽下人行道，向沅在后面拽着他的手臂让他靠内侧走，自己走在外侧。

云双不知道拍了多久的照片，或者视频，时不时把镜头直直怼在常栖也脸前，调侃道：“大明星！看镜头！”

喝多了的常栖也显得异常听话，扯了一个笑容，眼睛弯的跟月牙似的，在眼侧比了个剪刀手，“给哥拍好看点儿————”

“好看好看！”云双把举着相机的手微微转了个角度，她看了眼向沅，语气有些犹豫：“介意我拍你们吗………”

向沅垂眸看着快要凑过来的镜头，还没张嘴，常栖也就从旁边勾住他的肩膀，伸手把镜头转向这边：“不——介意！怎么样？我帅还是他帅？”

向沅被他猛得勾住脖子，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搭在他肩上，跟狗皮膏药一样，扯都扯不下来，他只好把肩上的书包调整位置不至于掉下来。向沅垂眸看了眼他，喝醉了劲还挺大的。

镜头里，大桥上的霓虹灯洒在两个勾肩搭背的少年身上，江风掀起校服衣角和柔软的发丝，显得随意而慵懒，旁边是一览无遗的夜晚江景，画面模糊又清晰。

云双笑了笑，眼睛盯着镜头说：“都帅！”

“什么什么都帅？！不行！”常栖也皱着眉头，不满意这个答案，伸手就要抢她的相机。云双早就料到，举着相机头也不回向前跑去，嬉皮笑脸地喊着：“抢不到吧、抢不到！”

盛樊看着云双略过他们往前跑，扯着嗓子笑：“你也就能在他喝多了逗逗他！”

常栖也不服气地还想追过去抢，刚迈出一步就走不稳，左脚绊右脚，向沅眼尖捞了他一把，常栖也才没面朝大地摔下去。

夏夜的江风吹得又凉又急，常栖也后知后觉有些凉意，下意识贴近了腰上温暖的触感，向沅将手臂放下，他就悄无声息地往上贴。

小动作全都被向沅看在眼里，他故意在常栖也快要碰到的时候脚步加快了些，让两人手臂恰好擦过，只能尝点儿甜头。

常栖也破罐子破摔，恼火地上前勾住他的脖子，无赖地蹭着他舒服的体温，脖子、手臂、肩膀每一寸肌肤。嘴上说得却是很凶的话：“谁tm更帅？”

向沅半垂下眼帘与他对视，常栖也肆无忌惮地凑到他面前，许是喝了酒得缘故，他的杏眸显得格外明澈，眼角有几分酡红，在等待眼前人的回答。

向沅目光扫过他脸上每处，最终在他红润微启的唇上停留一秒。他难以察觉地轻叹了口气，喉结隐蔽地一滑，在呼啸江风中，片刻，才开口：

“你好看。”

夜色渐浓，桥上灯光闪烁如画，江水潺潺，被江风吹得泛起涟漪，渐远渐深。

今晚的江风吹得有些让人丧失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向沅：有些丧失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