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珂指指显示屏，“他是过失，不是故意。”

艾真不这么认为，“在儿科诊室这种一般都不会被认定是危险场所的地方，他面对手边没有凶器的儿科医生和护士，拿出刀并胡乱挥舞，定成过失，滨佳手下留情了吧？”

李闻珂笑，“那你觉得定什么合适？”

艾真干脆道：“间接故意。”

李闻珂只是笑，没再说话，艾真伸出手指轻轻戳戳他，“首席，我说的对不对嘛？”

李闻珂难得见他撒娇，感觉像在哄小孩，“你理论学得不错，有机会送你去接触一下实务。”

艾真连忙后撤一步，举起双手，“我可不想做第二个齐喑。”

李闻珂一愣，“齐喑？”

艾真点头，“是啊，就是前一段时间被从总部流放到滨佳那个辅助嘛，这个案子她还参与了呢。”

李闻珂疑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艾真骄傲地挺挺胸脯，“我是首席的秘书，对治安系统了如指掌是应该的，而且那可是流放啊，百年不遇，但凡知道这事的，谁能不好奇啊？”

“流放？”李闻珂失笑，“这谁取的名字啊，一个普通的人事变动，怎么就成流放了？”

“不不不不不。”艾真摇摇手指，“首席，您想简单了，这个齐喑，虽然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吧，但是能从总部被发配到滨佳，和那些新人下去镀金就完全不一样，这基本上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嗯嗯嗯嗯嗯。”李闻珂十分捧场地点头，然后问，“那我要是明天就把她调回来了呢？”

“那——”艾真刚想说不可能，突然意识到说这话的人是谁，他眨眨眼，“那就是调回来了呗，反正调走调回都是您说了算……”

“所以，跟在我身边还听信那些流言蜚语，”李闻珂点点他，“幼稚，太幼稚了啊。”

艾真委屈地嘟嘴，“那，首席，我刚才还看到了滨佳所长为齐喑申请任命治安官的报告，要批吗？”

“嗯？齐喑身上有禁止性问题？”

艾真回忆齐喑的档案，“应该没有吧？”

李闻珂看他，“那为什么不批？”

艾真用眼神示意他，您都给人家一撸到底了，就没有什么理由？

李闻珂脸上写满了真诚，“只是一次普通的人事调动，没有理由。”

“哦。”艾真讪讪地站直身体，“那恭喜齐喑，从明天开始她是一名治安官了。”

这时艾诚也回来了，他看着显示屏上的监控，“这个，还要看吗？”

得到否定回答后，他将一张表格投了上去，“首席，这是近五年内智越集团相关人员有进入治安系统记录但无结果或被轻处理的所有案件。”

李闻珂快速浏览一遍，“先组织人手排查一下这些案子，但是不要声张。智越的人敢这么找上门来，鹤南的事恐怕不是个例。”

艾真艾诚对视一下，眼中都闪着兴奋的光，齐声领命。

李闻珂想起刚才的监控视频，一个罪犯会推卸责任，这不意外，意外的是一个智越集团如此重视的高级工程师竟会说一个如此拙劣易拆穿的谎言，这个案子，恐怕不是现在结案报告里写的这么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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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清移送起诉了，梅舒带着孩子走了，元卜儿科诊所过失伤人致死案在治安组这个环节算是结案了。只是，这案子的卷宗还没整理完，梅舒又被送回了滨佳所，这次送她回来的是基因检测六局的人。

齐喑看着昏迷的梅舒目瞪口呆，“她这是怎么了？”

基因检测六局的人没搭理她，直接对任长风道：“我们按要求要带走婴儿进行基因检测，这个女人妨害我们执行公务，”他撸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一道道抓痕，“这是这女人妨害公务的证据之一，我同事还有身上被她咬伤的，已经提前回去处理伤口了，伤情鉴定之后会给你们传过来。身为基检六局的工作人员，我们现在要求你们对这个女人进行精神鉴定，并依法严肃处理她妨害公务的行为。”

基因检测六局的人提完要求就走了，任长风只得安排人先把梅舒关起来，以免她醒过来情绪不稳定再伤到别人。

齐喑看着明显是被敲晕过去的梅舒有些于心不忍，“真要按他们说的做啊？”

任长风也觉得郁闷，“那不然呢？基检六局的人说话虽然强势了一点，但是人家说的没毛病啊，她使用暴力阻挠人家执行公务，人家要求追究责任，有问题吗？没问题啊。”

齐喑当然知道基检六局要求的没问题，可是她还是觉得梅舒可怜，“可是考虑到她这几年经历的那些事，她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的吧，我们抓她的时候她不也是反抗得很激烈么……”

任长风不想看着齐喑再对着昏迷的梅舒散发同情心，便拉着她回治安组，“一码归一码，在纪清的案子里，她确实是无辜又可怜，但是在今天这件事上，不能说她不可怜，但她也确实错了。可是，如果因为一个人可怜，他的所有错误就都可以被原谅，那还要我们治安官干什么？大家相互比惨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齐喑无话可说。

到了治安组，任长风将她按坐在椅子上，“等你办的案子多了，你就会知道，不是每个犯罪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有的人就是很可怜，甚至是被迫犯罪，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犯罪了这个事实，我们也只能按法律规定办理。如果法律能够宽宥他，那我们才能在处罚上同情他，因为我们只是执法者，懂了吗？”

“那如果是法律错了——”

齐喑话音未落就被任长风一把捂住嘴。

任长风环顾一下，确定其他人没听到齐喑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立刻又拉着这个不省心的祖宗进了休息室，关好门，低声吼道：“你疯了？！法律是什么，法律是圣主教义和圣徒真言的现世表现形式，法律会错？法律不会错！谁错了法律都不会错！”

齐喑还想辩驳，“可是……”

任长风斩钉截铁道：“没有可是！记住，这就是定论！要把这个定论记在脑子里、刻在心里、融进骨子里！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要是被真理部听到，你小命都没了！”

虽然无奈，但这就是现实。齐喑知道任长风是为她好，只能点头。“好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见齐喑还算听劝，任长风松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还能怎么办，联系专业机构给梅舒做精神鉴定呗。”

“要是真有……问题呢？”

任长风伸左手，“精神有毛病，视情况可能会对妨害公务的行为免于承担责任，但会失去孩子抚养权。”再伸右手，“精神没毛病，承担责任，承担责任过程中依然丧失孩子抚养权，你觉得哪个好一点？”

齐喑皱眉，“这又不是在挑要吃香蕉还是要吃苹果！”

任长风摊手，“你可以选择吃香蕉还是吃苹果，或者两个都选，也可以两个都不选，但梅舒只能在这两个当中选一个，而且必须选一个，这就是违法的代价。”

“……”

“还是那句话，不是每个犯罪的人都是顾冽，让你觉得这人死有余辜，更多的时候，我们面对的都是这种两难情形，身为治安官，你能怎么办？只能严格执法，因为这样至少可以保护那些遵守法律的人，而犯罪的人永远是少数。”

任长风起身，想留她一个人好好消化一下，可刚走到门口，他又转身道：“哦，还有，我觉得梅舒有精神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我见过真的因为基因检测疯掉的人的行为描述，相比之下，梅舒真的是太安静、太温和了。这样的话，她可能关不了几天，之后还是可以继续和小孩一起生活的。”

“真的？”

任长风点头，“她的行为构不上刑事犯罪，顶多行政处罚，如果愿意交点罚金，可能小孩基因检测回来的时候，她也可以回家了。”

齐喑揪着的心这才算放下，“那真是太好了，要不，梅舒真的太可怜了。”

任长风第一次觉得齐喑可能真是个女的。

“她至少有小孩了，比起还没有孩子就疯掉的，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就是你说的那些因为基因检测疯掉的？”

任长风回忆了一下，“是啊，挺长时间之前我看过一个类似的案子，也是高判定的伴侣，当时我还感慨是不是高判定的人对于延续后代比较执着来着，只是没想到会在滨佳也出现这种案子，以至于最开始我都没反应过来纪清他们也是这样的情况。”

“那是核心区的案子？”

任长风想了想，“好像是吧，记不清了，不过高判定嘛，基本上都在核心区。”

半个小时后，齐喑叫任长风，“纪清之前不是只有一起，到纪清这已经是第六起逃避基因检测的案件。”

任长风凑过去看，“就半年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起？”

“而且，”齐喑拉了个表格，列出每个案件的情况，“你看，这些高判定的伴侣，都是智越集团的人。”

任长风指指纪清上面的那一行，“这个不是，和智越没关系，而且这对伴侣的判定只有B级。”

“对，只是这个是例外。”齐喑皱眉，“如果没有这一行，那么这些案发地非常分散，几乎看不出联系的案子就会产生联系，高判定的伴侣，均供职在智越集团，多次胎儿基因检测异常，因逃避基因检测而犯罪，只不过，之前的这些人没有像纪清这样的严重暴力犯罪，所以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罢了。”

任长风还是指指那个B级判定的伴侣，“可是，就是有这么一个例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