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知道名一那个傻小子又干什么蠢事了吗?”
李闻清人还没到,声音先到,李闻涵听着她声音里这十足的愉悦,真的不是很想知道李名一又干了些什么。
李闻清推门进来,拿起公道杯直接向旁边的空杯里倒了个满杯,仰头一饮而尽。
李闻涵放下手中的杯,眉头微蹙,“牛嚼牡丹。”
李闻清不以为意,在李闻涵身边坐下,又倒了一杯再饮而尽。“哥,茶这种东西首先是用来解渴,其次才是用来给你这种人打发时间的,我这种喝法怎么是牛嚼牡丹,明明是返璞归真。而且你这茶都快凉了,我愿意喝都算给你面子了。”
李闻涵很想严肃地教育一下妹妹功夫茶的喝法,但酝酿了几秒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说吧,名一又怎么了。”
李闻清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李闻涵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变成了无语,“他是怎么想的?”
李闻清一耸肩,“我怎么知道。”
李闻涵几度欲说还休,最后还是无法理解李名一的想法,“别人也就算了,艾家双胞胎,尤其是那个艾真,他是闻珂死忠粉这事全乌亚源人都知道,难道名一就不知道吗?”
李闻清撇嘴,“他最近不是致力于挖闻珂的墙脚吗?许是病急乱投医了呗。难怪爸爸一直不看好名一,他那个脑子真的一点都不像李家人,这李家要是交到他手中,那才真是大厦将倾。”
提到这个,李闻涵来了兴致,“名一的收买大业有成果了吗?”
李闻清摊手,“不得不说,在笼络人心这件事儿上,李闻珂确实是一把好手,就我知道的名一盯上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愿意叛变的。”
李闻涵收敛笑意,“这可不是只靠笼络人心就能做到的,你看艾真就知道了,艾家和治安总部八竿子都打不着,闻珂也不至于去收买两个刚刚入世的小子,但艾真就是死心塌地地跟着闻珂,这谁看着不眼红啊。只可惜啊,闻珂生得晚,他要是和闻睿换换,家主的位置没人撼动得了。”
李闻清嗤之以鼻,“就一个离开了艾家的艾真而已,值得你这么感慨?”
李闻涵叹息,“怕的不是就一个艾真而已,怕的是只有一个艾真愿意站出来。而且,那对双胞胎是说了入职治安总部就不再受艾家荫庇,可是他们要是真有什么事,你觉得艾家能坐视不理?”
李闻清并不认同她哥的观点,也不想纠缠,便换了个话题,“话说闻珂这些年对名一、名琪算得上仁至义尽,而且还有半年就要交接了,名一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挖墙脚了?”
李闻涵喝了一口茶,“他心里本就不安,越南平的案子更是加重了这种不安,任何人处在他这个位置都不会愿意就这么束手待毙。”
李闻清想了想,笑了,“那我们还得感谢他的不安啊,否则可是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李闻涵感慨,“说到底,他只是个一直受人保护的孩子罢了,闻睿在,还有时间可以等他慢慢成熟,可惜闻睿早早就没了,代掌的又是闻珂,这个局面对于他这种资质的孩子来说,确实是太难了一点。”说罢,李闻涵也不想再讨论李名一,毕竟同情不能当饭吃,“名琪呢?身体好些了吗?”
李闻清哼了一声,“到底是年轻,恢复得快,今天就跑出去撒欢去了。”
李闻涵:“……”
李闻清赶紧撇清责任,“我可是嘱咐过她要好好休养的,她不听劝,我总不能拿链子拴住她吧,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要篡班夺权呢。”说着,她按了一下茶几上的屏幕,茶几现有桌面下沉,新桌面呈着新茶具升了上来,她一边就着新茶具开始熟练而优雅地做着功夫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没有爹娘教养的野丫头,你还指望她能分清轻重么?”
李闻涵看着妹妹的动作,“孩子呢?”
“好着呢。”
李闻涵不再说话。
李闻清将泡好的茶递给李闻涵,“名琪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她的美人,我们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过也不影响大局。为了满足大小姐的要求,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李闻涵细细地品着茶的滋味,半晌只吐出三个字来,“太苦了。”
李闻清笑笑,“珍惜吧,苦的日子不多了。”
李闻涵挑眉。
李闻清拿出一份资料递给他,“意外收获。”
李闻涵接过资料,里面记录着这个季度他们经手的业务情况,虽然每一页的形式、日期、内容都不同,却生生拼凑出了一个结构完整、条目清晰、合乎逻辑的账簿,“这不就是账本?”
李闻清用下巴点了点那本账簿,“看完再说。”
李闻涵一直不能理解李闻清这种一定要在公司的公开账簿上通过各种手段拼凑出私人账簿的行为,但出于对妹妹劳动成果的尊重,他还是一页一页读了下来,当翻到最后几页,他阅读的姿态从随意逐渐变为认真,“可信度?”
李闻清笑,“就冲着我挖到这份资料费的力气,大概率是真的。”
李闻涵持怀疑态度,“这里没有什么决定性证据。”
李闻清也认同这一点,“这事做得天衣无缝,确实查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只是,你别忘了,闻睿什么都好,唯一的问题就是心软,而心软,可是会留下祸根的。”
李闻涵合上资料,放在一边,笑了,“对,证据不重要,人心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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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当齐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电梯的时候,焦急地守在612室门口的任长风立刻冲了过来,拉住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两遍,见她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担忧的心终于放下,怒火随即烧上心头,“你去哪儿了?!我不是说这段时间没有人陪着的时候不要外出吗?出事了怎么办?”
齐喑任他拽着、吼着,没说话,也没反应。
任长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音量立刻降了下来,紧张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去哪了?”
这次齐喑说话了,但是声音很低,“欧兰德人,是人吗?”
任长风莫名其妙,不知她这问题所为何来,“什么欧兰德人,你说什么呢?”
齐喑又问了一遍,“欧兰德人,是人吗?”
见她如此执着,任长风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圣主教义里说得很明确了,欧兰德人肮脏污秽,卑劣无德,没有信仰,他们为了一己私欲背叛了圣主,多次陷圣主于不义和危机之中,圣主复活后,为惩罚他们的罪行,将他们永远困在了苦难与折磨的牢笼里,并为世人所唾弃厌恶,这是他们罪有应得。所以,虽然名字里有人字,但他们确实和普通意义上的人还是有所不同的吧。”
齐喑沉默了几秒,扯了扯嘴角,笑自己愚蠢。
对,这是圣主教义里对欧兰德人的总结,是所有乌亚源人都铭刻于心的标准答案,这个答案不光刻在乌亚源人心里,也刻在她这个欧兰德人心里。
昨天不是已经听过答案了吗?今天为什么又要问这个问题呢?难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不同的答案吗?
不怪李名琪会笑成那个样子,她笑的不仅是这个愚蠢的问题,还有提出这个愚蠢问题的愚蠢的人。
欧兰德人不是人,所以欧兰德人就要像畜生一样任乌亚源人饲养、玩弄、宰割,不,不是像畜生一样,在乌亚源人眼里,他们就是畜生,甚至比畜生还要肮脏可恶。
齐喑垂眸看着任长风拉着自己的手。
如果知道我是欧兰德人,你还会这样拉着我吗?
这句话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问这样的问题,自己又是在期待什么呢?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继续走向自己的房间。
任长风追了上去,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你到底怎么了?”
齐喑解锁房门,走进房间,果然,房间里丝毫看不出曾被五个陌生人光顾过的痕迹,仿佛昨晚从这个房间开始的音弗诺之行只是她自己的一场耸人听闻的噩梦。
她关上门,脱力地靠在门上,身心俱疲。
一闭上眼睛,她的脑子里就会浮现那个明亮无边的广阔森林,那时时吹拂的微凉夜风,那六个少年仍在滴血的头颅,那溅在面颊上的温热液体,还有李名琪欢乐恣肆的笑声,经过了一夜的折磨,这个画面依然让她眩晕想吐,尽管她已经再吐不出任何东西。但这些东西仍在不断地提醒她,音弗诺确实是一场噩梦,只不过,那不是她一个人一晚上偶然的噩梦,还是很多欧兰德少年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门板后传来敲门声和任长风急切的声音,“齐喑!你到底怎么了?你打开门,告诉我昨晚到底怎么了!齐喑,开门!”
见任长风大有听不到解释誓不罢休的打算,齐喑只得打开门,“找我有事?”
任长风很想让她先回答自己的问题,但还是先回答了她的,“迟薪回江尔了,他说没联系上你,让我告诉你一声。”
“就这些?”
“就这些。”
齐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没什么事,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我想休息一下,可以吗?”
这话语间无形的距离感让任长风不得不点头,“那你好好休息,如果太累的话,今天都可以休息,我帮你请假。”
“谢谢。”说罢,齐喑关上了门。
“你……”任长风看着面前关上的门,把没说完的话咽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