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珂也是一愣，“你没看？”这不是龙华的风格啊。

“没有，我刚才在忙，没时间看。”

李闻珂鼻子动了动，起身凑近他身边闻了闻确认，“消毒水味，外祖母那里有情况？”

“是，不，不是。”龙华做了两个深呼吸，解释道，“外祖母最近情况是不太好，但是我身上的味道不是因为外祖母，是因为刘叔。”

李闻珂顿了几秒，“刘叔？他怎么了？我前一段时间还见过他，身体状况挺好的啊。”

龙华低声道：“是今天凌晨的突发情况，刘叔在去钓鱼的路上遭袭，刘叔剧烈反抗引发旧疾，现在还没有度过危险期。根据把刘叔送到医院的人说，感觉袭击的人是想绑架刘叔，被他们这几个钓友及时发现才没能得逞。”

李闻珂闭眼，再睁开时眼睛里只剩下厌恶，“怎么都喜欢在凌晨行动，就这么见不得光吗？”

龙华继续报告情况，“我们出于对李闻涵和李闻清身份的尊重，并没有对他们开展室内监控，但昨晚深夜名一少爷去过他们那，停留了大概一个小时。”

李闻珂坐回椅子上，看看那张问询函，“权力这东西，真的那么迷人吗？值得用安稳的日子去换，甚至值得闻涵闻清这对兄妹在败北之后仍然蠢蠢欲动？”

作为一个放弃继任龙家、跑来别人家做秘书长的人，龙华只能回答，“或许吧。”

李闻珂笑了，是啊，36层的这4个人应该都只能给出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毕竟他们都拒绝了送到手边的权力。他们这样的人，在乌亚源，不，或许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是会被归为异类的少数派。

“还有一件事，”龙华拿出另一份报告，“周六滨佳所向人事部门发送了一份报告，不过因为是周末，今天人事部门才收到，结合网监部门发现的线索，一起报到我这来了。”

李闻珂大概是已经习惯了滨佳所层出不穷的问题了，只是点点头，“来吧，让我看看他们又遇到什么新奇的事了。”

龙华将报告投到显示屏上，“这位女性叫姜婉婷，是总部去年新入职人员之一，被分配到滨佳所开展为期一年的实习锻炼，预定于下个月回归总部工作，但是由于人员培训计划变更，去年新入职人员全部提前召回，姜婉婷也不例外。但是，根据滨佳所上报，截至上周六，姜婉婷已经自主失踪十三天了。”

“自主失踪？”

“对，”龙华调整显示屏上的内容，“滨佳所上报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姜婉婷在十三天前，以当晚滨佳区一场参与人数众多的演唱会为机会，通过多次变装、更换路线、混入人群等手段，自主离开滨佳区，根据滨佳所最新追踪结果，当晚姜婉婷就应当已经进入东风区。”

李闻珂不置可否，“继续。”

“在确认姜婉婷失踪时，滨佳所就已经和姜婉婷的父母沟通过，姜婉婷父母也认可了姜婉婷是自主离开的结论。此后滨佳所仍在搜索姜婉婷，未果。上周五的时候，姜婉婷父母在网上发布寻人启事，只是因为是自主离开、主动隐匿行踪，虽然在网络上形成了热点，但多以桃色猜测为主，并没有牵扯到治安总部。但是，周末这两天有人将姜婉婷的失踪和齐喑是欧兰德人的传言结合起来，指责治安系统包藏祸心。”

“啥？”李闻珂震惊，“这也能联系到一起去？”

龙华震惊于李闻珂的震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点您不是应该已经习惯了吗？”

李闻珂双臂抱胸，一脸不高兴，“我是习惯了被找茬，但是我不喜欢没逻辑的找茬。”

龙华：“……”

找茬的人还会在乎有没有逻辑？

李闻珂给龙华看齐喑刚才那段直播，“我简直想把这段在大街小巷循环播放，只要再有人无缘无故地找治安系统的茬，将把这段播给那些轻易就被煽动的人看，让他们清醒清醒。”

龙华看着直播回放里哑着嗓子发出一连串质问的齐喑，有一点点欣慰。

李闻珂注意到他的神情，“你教的？”

“不，”龙华摇头，“我只是告诉她要坚决否认，并没有让她发挥到这个地步。她这么说，应该是有她自己的考虑。”

李闻珂笑，“你在事情发生之后就去见她了吧？在见我之前？”

龙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是。”

李闻珂装模作样地捶桌哀叹，“真是儿大不中留啊，齐喑居然比我还重要，天理何在啊。”

“……”

龙华额头青筋直跳，却实在不愿意搭理这位不知道又抽哪门子疯的首席，更不愿意配合他演戏。

玩闹够了，也看够了龙华想要发作又强行忍耐的表情，李闻珂站起身，神色一整，“我去探望刘叔，你去忙吧。”

龙华一愣，“姜婉婷的事呢？”

李闻珂挑眉，“试用期间在未报批准的情况下自主失踪、隐藏踪迹，这种个人行为为什么需要我们来处理？”

龙华没想到李闻珂会从这个角度处理这件事。

李闻珂整整衣服，“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何况这还是一个能进入治安总部工作的S级评定、肢体健全的人，难道要让我将她与残障人士同等对待吗？”

龙华半晌才道：“……是。”

“你，齐喑，还有滨佳所的那些人，都太善良了，这不是坏事，但是善良不能被肆意妄为所裹挟，这才是对善良的保护。”李闻珂走到龙华面前，又手欠地捏着他的面颊，笑笑，“把善良用对地方，用在值得用的人身上，同时，要尊重别人作出的选择，当然也要尊重他们的命运。”说罢，他潇洒地走了，留下龙华处理这一地鸡毛。

只是，李闻珂进了地下泊车场还没走到自己专列旁，就被追赶上来的龙华一把拉上了他的车，对此龙华的解释很简短，“刘叔可能不行了。”

李闻珂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

刘墨先是李安川的专职司机，待李闻睿继任后，又成为了李闻睿的专职司机。李闻睿病逝后，刘墨自请退休，每日里侍花弄草，颐养天年，从此在李家销声匿迹。李闻珂有时会去陪刘墨喝酒，听他讲讲过去那些他不知道的故事，在刘墨绘声绘色的叙述中，李闻珂仿佛又回到了父亲和哥哥都还在的时候，而那些无忧无虑可以任性撒娇的时光，是他只能回望却再也无法触及的过去了。

处于危险期中的刘墨曾短暂地恢复过意识，要求家人务必找龙华过来。

现在，全身消毒后穿上防护服的龙华走进加护病房，而李闻珂、刘墨的家人以及医护人员都被隔离在病房外，看着几乎是回光返照的刘墨在努力地和龙华说着什么。

李闻珂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特意赶过来却被拒之门外而有任何情绪，反而还是温声细语地安慰刘墨的伴侣和子女，陪伴他们一同迎接那个他们都不愿意面对却又无法逃避的时刻。

虽然还没有进行调查，但李闻珂已然猜到刘墨遇袭事件的幕后主使，一个退隐多年与世无争的老头儿突然遇袭，这还不好猜吗？这是让李闻珂愤怒的地方，更让他愤怒的是，他的愤怒无法发泄。

他可以架空贪得无厌的李闻涵兄妹，扶无依无靠的李闻言上位，也可以推翻闭塞垄断的家规，聚集分家济济人才为本家所用，还可以一边震慑住虎视眈眈的真理部和各大家族，一边又靠着八面玲珑与他们保持合作关系，这些都可以让李家延续，甚至更好地发展下去，可是，李名一，唯独面对那个愚蠢的李名一，他却束手无策。

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动不得，他能拿一个几个月后就要继任李家家主的孩子怎么办？

仪器报警，医护人士立刻冲了进去，将龙华拉开，开始施救。几分钟后，刘墨宣告死亡。

李闻珂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病房内的兵荒马乱。又一个熟悉的生命逝去，他内心平静，也难掩哀戚。

龙华走出病房，摘下口罩，眼眶微微泛红。

李闻珂是不会哭的，龙华泛红的眼睛仿佛是在替他流泪一样。他走近龙华，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安慰。

又一个见证过他们少年时光的人走了。

——————————————————

刘墨的死亡不过是医院每日司空见惯的事情，也不会引起媒体的兴趣，但是，李闻珂和龙华这两个万众瞩目的人长久的停留必然会引人关注。为了不给刘墨的家属添麻烦，他们迅速离开。只是，这两人都没了心思工作，便都自觉给自己放了假。

李闻珂家的会客厅里，一人拿着苏打水，一人拿着酒，坐在地板上一言不发地晒太阳。

中途，李闻珂拿过抱枕躺下直接睡着了，龙华还在看着窗外的树木发呆，待李闻珂醒来，已经日落西山，感应灯自动亮起，已经看不清窗外的风景，但龙华还在发呆，连姿势都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