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已经是暗使的黎随翻身下马。
不同于少年时代有些嗫嚅和迟疑的神色，现在镜头追逐着黎随时，他所展现出来的已经是一个冷漠的成年男子形象。
哪怕是自诩看过鱼圈无数美男的江雨，现在瞧着闻映这身特别显窄腰长腿的扮相，也不自觉的腿软。
江雨的助理瞧他双眼放光一样的看着闻映，低低咳了两声，示意他注意表情管理，可惜对方并没有接收到他的讯息。
视频里黎随将手中的马鞭别在腰间的一侧，走到皇长子府前，轻轻扣了扣门扉。
他记得以前这里来往的人络绎不绝，皇长子府的从人们甚至因为上门拜访的人实在太多了，索性就将这道门一直开着，直至深夜。
而如今，现在正值青天白日，这座曾经蓬门大开的府门却紧紧闭合了起来。
前来开门的是以前守门的老仆，他将门缓缓打开，瞧见门外站的居然是黎随之后，差点随手又将门合上。
“原来是黎大人，我还当是哪位稀客，真是失敬，失敬。”
老仆嘴上说着失敬，面上却是一脸的嘲讽。
半开的府门也没有露出多余的地方让黎随得以通过。
黎随神色未变，面上仍旧是冷冷的，“得知殿下回京，随前来拜望。”
这样的白眼狼，老仆几乎想将他打出去，但是不经意间看到对方腰间的吊牌，想起对方如今的身份，终究是眉眼一挑。
“烦请黎大人稍等片刻，待老仆去请示过殿下。殿下繁忙，并不是谁都会见的。”
皇长子的府邸比起当初黎随离开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从大门处进来，往左走有个花厅，专门用来接待上门来访的客人。
黎随站在廊下，望着庭院中的梧桐出神。
导演胡刚隔着屏幕，看得直摇头。
“闻映这气质拿捏的呀，真是........”
赵思新也笑，“他状态太好了，不知道易游一会儿压不压得住。”
胡刚朝他看了眼，“嗨，被网上那些消息闹得，我现在也期待的很。”
““黎随往前走了。”
编剧赵思新突然说了一句。
导演胡刚的目光又盯到屏幕上去了。
黎随被从人带领着，一步一步的走向皇长子卢归云所在的书房。
皇长子府里的格局没变，其实黎随根本不需要别人引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卢归云在的地方去。
但是他的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你看闻映的眼神。”
编剧赵思新说。
“是变化了，和他刚才在门口敲门的时候不一样，和他刚才坐在花厅等人的时候也不一样。”
“他想见卢归云。”编剧赵思新说，“但是又有苦衷。”
视频里的从人将黎随引到一处房屋前，伸手轻轻扣了门扉。
“殿下，稽查司黎大人到了。”
黎随屏住呼吸站在外头，以他的听力甚至能够清晰的察觉到屋内人的呼吸声。
想起离开皇长子府邸时候的种种，黎随有一瞬间很害怕听到里面传出拒绝接见他的声音。
好在很快隔着房门就传来了一声温润的男声，“请黎大人进来。”
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了，先出现在黎随面前的却是侍卫长的脸。
对方见了他，先是重重的低喝了一声，接着就干杵在门口，不让黎随进屋去。
卢归云正提笔在书案上写着什么，听到声音之后抬头望着门口面面相觑的两人。
他难得笑出了声，“就按孤说的去做吧，好了，你先出去，不要在门口堵着人了。”
这时候外面引路的从人已经下去了，站在门口的只有侍卫长和黎随两个人。
侍卫长这时才对黎随做出了一个有些友善的眼神，只是很快他将这个眼神掩盖了去，装作十分不满的撞着黎随的肩膀出门去了。
黎随身形高大，自然不会因为被他一撞就如何，只是这画面正好被卢归云看到，落在他眼里，就是这曾经的师徒反目的画面。
“各机位注意，着重拍他们的面部表情，给特写。”
黎随身形高大，他站在门框那里，卢归云抬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即使没有侍卫长在门那里堵着，他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只是他看不清，各种无死角机位摆放的摄像机却将黎随的面部表情拍摄的一清二楚。
视频里黎随的眼神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好像是一个阔别在外许久的人突然有一天回到了亲人的身边。
他的眼神里藏满了渴望。
卢归云从书案前走了出来，他面上的表情也在变化。
比起先前和侍卫长说话时的亲近随和，他现在变得疏离有礼。
他看向黎随的目光是那么的平静，就好像看待一个和自己没有丝毫交集的暗使。
仿佛他们是今天才认识的。
场外的人心里在嘀咕，有人不小心说出了声。
“易游这眼神不对啊。”
和易游对过戏的陈双雷说：“再接着看，等他和黎随的目光对上。”
陈双雷和易游对了那么多场戏，太知道他眼神运用的能力了。
黎随朝前走了几步，因为他比卢归云高些，即便是做出恭敬姿态，略微低下头的姿势也能平视卢归云的目光。
而此刻卢归云的目光也正向他扫来。
卢归云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还像是一泓平静的湖水，那么现在他的目光不再平静，是被秋风吹起阵阵涟漪的清泉。
卢归云的目光温软柔和，他那么看着你的时候，让人恨不得跪倒在他身前，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露出来。
黎随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要流出满腔的热泪，然后抱着卢归云的腿，像少年时候一样向他有意无意的哭诉着自己的委屈。
场外的人都安静极了，他们的心都在咚咚的跳个不停。
太绝了，这两个人的眼神戏，双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千言万语又好像在这彼此交汇的目光里诉说殆尽了。
卢归云先出声打破了平静，“你长大了。”
就是这一声，让黎随从短暂的软弱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他望着站在自己面前风光霁月的皇长子殿下，想起他之所以成为暗使的初衷，黎随将自己眼中那些柔软依恋都收了起来。
黎随掀开衣服的袍角，跪了下去。
“见过殿下。”
卢归云面上的神情也变了变，等黎随再抬头来看他时，对方冲自己流露出来的是一个天潢贵胄该有的姿态了。
卢归云退回到上首的位置坐下，他身姿笔直，即使是坐着也显得人气质出尘，高不可攀。
“孤听说这五年里你做了许多事。”
成为暗使，自然是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替夏帝做了一把好刀。
黎随答得公事公办，“皆是分内之事。”
“起来吧，莫要跪着了。”
卢归云看着对方的模样，说了这句话。
黎随双眼一缩，面上的表情控制不住的变了变。
场外导演胡刚不确信的翻了翻剧本，然后转头对着编剧赵思新说：“我就记得没这段台词。”
赵思新笑了笑，“我知道易游的意思，他的想法好，就是不知道闻映和他的思路对不对得上？”
然后赵思新对胡刚说：“他胆子是真的大。”
胡刚摇了摇头，“我看你满意他得很，临时加戏，你这个编剧也不生气。”
黎随没有立即起身，卢归云侧过脸望着他，还是那个声音，说：“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膝盖受过伤，是很难好的。”
“给黎随眼部特写。”
胡刚很快的说着。
视频里出现了黎随的脸。
他那起先还坚定不已如铜墙铁壁一般不会被人轻易击破的面部表情，一瞬间就溃散开了。
黎随的眼圈发红，随时就要落下泪来。
黎随没有立即起身，他的情感叫嚣着要去亲近卢归云，像少年时代那样对他不经意的撒娇，但是理智却在提醒他要是自己这么做了，就等于前功尽弃。
他这个时候才生出一丝难得后悔来，或许今天不应该来拜访卢归云。他高估了自己面对这个人时候的控制力。
卢归云见对方没有起身，他起身来到对方面前，轻轻拍了拍黎随的肩膀。
对方仍旧是低着头，不肯起身。
卢归云站在黎随面前，问他：“这五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黎随没有抬头，“卑职奉命行事。”
卢归云点点头，“奉命行事........，你也算是恪尽职守。你替君父杀了许多不听话的人。”
卢归云转过身去，他朝着书案的方向走去。
“还记得孤在这间屋里教你念的书吗？”
黎随用眼角的余光发现卢归云背对着自己，他这才敢把头抬起来，近乎贪婪的望着卢归云的背影。
“卑职记得。”
卢归云摸着书案上的书，眼里的温情消散的干干净净。
“记得？也许你记得书上的话，却忘记了孤当时告诉过你的意思。”
卢归云将手从书本上拿开，他仍旧没有回过头看黎随一眼。
因此也不知道黎随看着他的眼神里既带着孺募，又带着一丝受伤。
“以后若是没有什么事，黎大人就不用上门了。”
黎随眼睛募的睁大，然后有一滴泪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他很快低下头，掩藏住了一切。
“是。”
“卡！”
随着导演胡刚的一声喊停，在片场屏住呼吸许久的众人才敢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易游回头，正巧闻映也抬起头来。
这场戏他是跪着拍的，助理郝岩怕他膝盖疼，连忙来扶人。
宋冉冉也赶紧冲进片场来递水给易游，只是这被照顾的两个人都没有将心思放在各自的助理身上，他们的目光都不由分说的望着彼此。
那样心领神会的目光，好像进入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明白的世界。
易游和闻映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彼此，再怎么无声无息，身旁的两位密切关注他们的助理也发现了。
宋冉冉头回遇到这样的事，有些一惊一乍的喊道：“易........易老师！”
她简直以为易游拍戏拍傻了。
易游这才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他飞快的看了眼闻映，冲对方点了点头，和宋冉冉一起离开了片场。
他身后，闻映却一直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