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方在前，引着韩栩风走下山坡。他走到一颗竹笋附近，并用力将其抽出，露出藏在底下的一小节石块。

他轻轻推开石块，脚下的地面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随后，李志方便当着众人的面推开了一旁被枯枝败叶掩藏的巨石，说道：“这是云阳府的密道，连着白沙城外的一间草房，我会护送你们去那。”

他从怀中掏出燧石，借用点燃的枯叶将火把点燃后，便带领着众人往密道深处行进。

除了李志方手中的火把，他们身前身后都被一片黑暗说笼罩。虽然四周的土块还算干燥，但鼻尖时不时弥漫的土腥味还是让莫疏云觉得自己像是在吃草。

韩栩风走在他前面，透过火光，能看见他脸上担忧的神情。

莫疏云忍不住询问道：“韩公子，竹杞呢？他没有跟你过来吗？”

韩栩风眉头低垂，哀叹一声吼答道：“涟所清一进云阳府便直接往婉菊阁去，竹杞为了让我逃走，刻意假扮成我吹笛，好吸引走他们的注意。”

“涟所清寻常也只是在帝都发号施令，差遣手下的人来府里对付那些与涟芙有过节的人。这次也不知为何，竟然直接亲自跑来了白沙城。”

听完韩栩风这般说辞，莫疏云心中对涟所清更加好奇。只是因为这样就要处处针对，是格外护短，还是另有所图呢？

……

婉菊阁内，一名面容精致的男子正被众人簇拥着。有人为其撑伞，有人为其开路；能在云阳府里有这种阵仗的，一定是朝廷中的某个大人物。

此人，正是涟芙的父亲——涟所清。

虽然似璞玉般雪白的皮肤让他看上去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但那眼角难以延长的细纹，还是能看出岁月刻下的痕迹。毕竟，他已经年近五旬。

远处的人群中，一名侍卫拽着一个青年的衣领，将其直接提来了他的面前。仔细一看，竟是韩栩风的侍从竹杞。

涟所清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用一种慵懒的声线问询道：

“刚刚在这院子里吹笛的，可是你？”

竹杞被身边人强迫着抬起头，他只能用一种夹杂着畏惧与厌恶的眼神，来向对方表达自己心底的不屑。

啪！涟所清忽然将手里的扇子朝竹杞脸上一扔，装出手滑的模样。可实际上，他是笔直地朝青年的眼睛扔去，大有将其戳瞎的意图。

好在竹杞下意识地低头躲过了这一击，让竹扇只是敲中额头。

就在他以为自己平安无事时，他忽然感觉眼睛上方隐隐作痛；紧接着，便有丝丝黏腻的感觉顺着眉骨流下，在他视线中划出殷红的印迹。

“哎呀，好像我来的时候给那把竹扇摔坏了，扇骨的柱子都被劈开成了木刺。”

那慵懒的声音中毫无愧疚之意，而竹扇上的木刺想让也是他刻意所为。但竹杞无力与他争辩这些，只能跪在原地默默承受这一切。

“说起来，我是来这里找一个叫韩栩风的公子的，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竹杞强压着心头的恐惧，让自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公子身体抱养，被府里的侍卫陪着一起去隔壁安和市抓药了。”

涟所清脸上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从手下端的盘子里拿起一杯茶后并没有喝下去，而是继续说道：“是吗，那看来不太凑巧啊。不过如果我在云阳府里找到了他，那到时候你可是要被割掉舌头的。”

说罢，不等青年继续张嘴，他便将滚烫的茶液朝对方的脸上泼去。

“啊！”

竹杞发出一声惊叫，他的双手被人左右拽住无处动弹，只能先将眼睛闭上。

等他回过神时，被烈日烘烤、又被热水浇灌的伤口立刻传来剧痛，让青年感觉如同在油锅里一般煎熬，并最终在众人的围观下疼昏过去。

此般情状，让围观这场“公开处刑”的群众们人人自危，都不禁往后退了半步，谁也不敢上前来为其求情。

而涟所清似乎也没打算停下，他眼神上飘，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同一旁的侍从说道：“李继，去打桶水来，让这不懂事的狗奴才清醒清醒。”

“是。”说罢，他身后的侍卫一眼瞥见了角落的木桶，打算从附近的池子里打些水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闻讯而来的谢楚云终于制止了这一切。

他没有直接护在竹杞身前，而是在一旁朝涟所清行了个礼，并说道：“涟大人，在下是云阳府的管事谢楚云。此人是云阳府的下人，若是有何冒犯的地方，王爷会管教他，不必您亲自动手。”

涟所清眼珠一转，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并尽可能地上扬自己嘴角的弧度。

“南北战事频繁，龙将军一定忙不来。这种调教人的苦差事，还是交给我来办吧。”

谢楚云虽然跟在龙钊阳身边多年，但并没有在战场上立下战功的他，自然也没有去朝廷的机会。对于涟所清的残虐，他更多地还是挺他人提起。

如今自己不得不与之针锋相对，他只能心虚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以做缓兵之计。

于是，谢楚云又尝试着替竹杞求情道：“涟大人，这孩子才刚来不久，还未及弱冠，说话做事是毛躁了些。我听闻涟大人向来怜悯，善惜才爱才；对于这般莽撞，一定能宽宏大量。”

咚！涟所清将手里的茶杯朝着谢楚云身上扔去，直直地砸在其胸口。跌落在地上的茶杯，立刻被摔得四分五裂。

涟所清脸上此时的表情，就如同那茶杯碎片的边缘一般，锐利无比。

“你一个奴才，敢教我做事？跪下！”

谢楚云用余光瞥了眼脚底下的瓷杯碎片，若是跪下去，自己的膝盖一定会被扎出无数血窟窿。

“你是自己跪下呢，还是我叫人帮你呢？”

涟所清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一步一步上前，虽然落在地上悄若无声。但在其他人眼里，这便是巨人在踏步，每一下都令他们心惊胆战。

竹杞与谢楚云的处境，让四周云阳府的每个人都感到揪心，但也都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龙钊阳的到来。

终于，随着婉菊阁门外的一声大喊，他们迎来了唯一能指望的救星。

“龙将军，到！”

这声音让云阳府的众人感觉如获大赦，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大门处。

只见龙钊阳身披战甲，脚踏铁靴，宛如即将出征一般，带着一众亲信走入婉菊阁内。

他眼神凛冽，不怒自威的气势犹如一把利剑，在人群中劈出一条道路。

他犹如一道铁壁，横亘在涟所清与云阳府众人面前。

涟所清仍旧摆着那张阴森的笑脸，他并未被龙钊阳影响分毫，反倒率先兴师问罪道：“龙将军，你手下的人不太懂事，我教训教训他们，你没意见吧。”

龙钊阳避重就轻地说道：“我寻常在外杀伐颇重，在自己家里只想清净清净，还请涟丞相体谅。”

涟所清扑哧一笑，并嘲讽道：“哈哈哈，你一个军人怕杀伐太重，未免也太妇人之仁了吧？”

龙钊阳不卑不亢地答：“他们都是大宣国的子民，是我龙某的臣子。不是敌人，为何要杀？”

此话一出，在场的云阳府众人无不在心里感激涕零，暗暗发誓效忠。

见身边自己好不容易打压下去的气势又有了冒头的迹象，涟所清转而说道：“想不到龙将军还有一颗仁慈之心，他日若是做了皇帝，一定是个明君吧。”

说着说着，他一面走到龙钊阳身前，一面侧身对其耳边轻声说道：“可别像你那做了皇帝还整日疯疯癫癫的堂弟一样，活的那般窝囊。”

龙钊阳暗暗握紧了拳头，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对身前那眼神阴翳的男人沉声说道：“我此生是皇上的臣子，绝无涟丞相嘴中那般想法。”

啪啪啪！涟所清抬起头，忽然换上一副和悦之色，并鼓掌对龙钊阳所言表示赞赏。

“龙将军不愧是皇上的不二忠臣，我等老奴实在汗颜。”

一旁谢楚云暗暗松了口气，涟所清这人看来不止行为残暴，连言语之间都出出设陷。刚刚那番话若是回答的稍有差池，一定会被他拿去大做文章，给龙钊阳和整个云阳府冠上谋反的罪名。

可还不等众人缓过来，涟所清的一番话语，便又是如巨石沉潭般激起无数波澜。

“我听闻招惹涟芙的两名公子中，有一人的相貌长得与郭凡玉。那般乱臣贼子的子嗣，可是万万不能留的啊，龙将军。”

龙钊阳的心脏猛然一缩，他没想到自己都这般小心翼翼了，竟然还是给涟所清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他死死压抑着内心的不安，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回答道：“郭凡玉一家早已是刀下亡魂，这不都是您亲眼所见，并告诉朝廷众人的吗？”

涟所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长辈劝诫后辈的那般语气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凡事都得多个心眼啊。噢，我忘了，龙将军当时没在皇宫里，大概是认不出那人的模样。”

说到这里，他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眸里也露出些许凶光。

“这样吧，涟某今日得闲，就帮龙将军好好把把关。一个一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