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除夕前一天的这个夜里，所有公司都已经放年假。

唯独伊艺传媒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鹿之云的一则微博掀起网络千层浪。

经纪公司十分被动，紧急开会，盘问关于她那位素人前男友的事情，对各种细节都不放过，以免将来又爆出什么幺蛾子。

鹿之云隐去封弦斐的名字，把前情旧爱虚虚实实报备一通，疲惫不堪。

早知道背景调查这么麻烦，就不冲动发博了。

“审讯”到深夜，公司才肯放人。

杨茉开车送鹿之云回公寓，一路上还在“审问”不休——

鹿姐，你不是说你和弦斐哥即使被拍到，也不会被曝光吗？

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撤热搜，是不是你找他吵架了？

就算爆料的内容是真的，你完全可以不回应，干嘛坐实呢？！

你有没有考虑过弦斐哥的感受？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不会复合，万一以后你又回心转意了呢……

“开车别说话。”

鹿之云这天累坏了，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杨茉欲语还休，只能专注开车。

今天她是代班，因为司机师傅已经放假，春节后才上班。

杨茉也一样，已经买好了回老家过年的机票。

这一趟送鹿之云回公寓，杨茉将顺便拿行李，直奔机场赶飞机。

公寓大楼的电梯里，杨茉千叮咛万嘱咐。

“甭管你发博口气有多么坚决，切记不要和他当面吵架。等我春节回来，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你已经被封杀，我已经失业，OK？！”

鹿之云没吱声，困乏得打不起精神。

电梯到达公寓楼层，杨茉先行一步上前打开门。

不经意的一瞥，却瞥见了门外角落的封弦斐。

他像是等了很久很久。

表情默然，虚靠着墙壁，身上没穿外套，仅仅穿了件慵懒的蓝色卫衣，显得肩宽腿长。

鹿之云呆了一下，迅速移开目光，匆匆进了屋。

立在门边的杨茉并不想成为挡箭牌，侧身让封弦斐也进了屋，另外，考虑到航班很快要起飞，杨茉提着行李就匆忙出了门。

等鹿之云洗漱完毕，走出浴室才发现，封弦斐竟在客厅里。

她心中一颤，手足无措，顿时有些惊慌。

“你助理赶飞机。”

封弦斐一边解释，一边困倦慵懒的打量整个公寓。

米白色的沙发上，男人修长的双腿支在地面，上身宽大的卫衣帽子根本挡不住他清隽俊美的眉目，乌黑碎发凌乱搭在额角，气质里散发出一种被凌虐后的颓靡感。

今天网络爆出了她和他的绯闻，她第一时间发布了澄清微博，言辞决绝，凌厉。

当时并未考虑过他看到微博会怎样。

此刻见面又将怎样。

鹿之云六神无主，目光有些空。

封弦斐不疾不徐的走近，语气苦涩，纠正她微博里的内容：

“分手是你提的，你却说你先被甩，到底是谁甩谁……”

封弦斐再往前一步，逼得鹿之云连连往后退，后背靠到了墙上。

离得近了，鹿之云才发现他喝过酒，虽然没醉，但依旧能闻到唇齿呼吸间淡淡的酒味，二人体温纠缠，莫名让人有些醉醺醺的。

男人长得很高，凝视她的时候半垂着眼，眼神不太清明。

鹿之云克制内心的慌乱，建议道：

“我们明天再谈吧。”

“只想现在……”

封弦斐说着话，逐渐靠近，缠绕周身的冷杉尾调香覆过来，没亲她，只是额头抵着她的额。

因为身高差距，他背佝偻着，先前的强势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夜里寂静，窗外飘雪被冬日夜风卷起，在彻夜暖黄通明的路灯映衬下, 有种朦胧萧瑟的美感。

“和好吧，求你了。”

鹿之云推了推。

“你先放开我。”

“我做不到……”

无法不承认，他确实做不到。

她离开他之后的煎熬，就像是对他寸寸凌迟，每一刀都剥皮见骨。

傲骨褪去，现在的他是落寞的、孤独的，像是被抛弃一般。

“……没有谁让我如此后悔过，唯独这次；从未追过谁，若是你，我愿意学着，追回来。”

他的额角很凉，可是靠得这么近，鹿之云双颊发热。

冷与热交融在一起，莫名难熬，心中惴惴，亦或是心跳怦然。

原本淡忘的情愫如燎原之火，顺着血管蔓延全身，想要逃离，却又无处可逃。

封弦斐红着眼眶，颓唐又魅惑：

“允许我再喜欢你一次，好不好？”

鼻尖相抵，他说话时，薄唇几乎碰到她的娇唇。

四唇相触的刹那，唇齿间微醺的酒香勾勾缠缠。

鹿之云猛地睁圆了双眼，望进那双妖异的漆色眼瞳，惶惶然。

封弦斐的眸子好似无底的陷阱，引她坠落。

她不停的往下坠。

不见光明。

不见出路。

她那双潋滟秋眸中满是慌乱，眼睫颤动，慌忙偏了偏头，抬手遮着娇唇，挡住了他的亲吻。

不曾想。

封弦斐却捏着她的莹白皓腕，将她的手拉到唇前。

纤纤素手有着淡淡的香，独属于她的清新香味，是他日夜留恋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绕在呼吸之间。

封弦斐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带着一丝虔诚的意味。

鹿之云丝毫挣脱不开他抱着她的臂弯，脸色涨红。

情急之下，她狠狠地去打他抱在她腰间的手臂，他胳膊很硬，没把他打疼，反倒红了她娇嫩的手心。

拧他、掐他，甚至是狠狠去咬。

封弦斐一动不动，由着她。

咬得狠了，嘴里有了血腥味儿。

鹿之云这才松了口，瞧着留在封弦斐手臂上的牙印和血迹，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来。

月光打在她沾湿的脸，泪渍萦睫，梨花带雨。

封弦斐怔了半秒，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这种时候，只能松开她。

他想要拭去她的泪，可抬起的手悬在空中，还未触碰她的脸，又停下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想到从前他伤害她这么深。

封弦斐牙根咬紧，沉默地站着，而后又重新张开双臂，将她再次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是我不对。”

封弦斐红了眼眶，喉间微哽，语气带着祈求：

“你不用回应我，只要允许我单方面喜欢你就行。”

“不行……我不要你喜欢我……”

我也不想再喜欢你。

鹿之云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哭腔。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鹿之云再回忆起封弦斐的话，“允许我再喜欢你一次”“单方面喜欢你就行”。

话里全都是请求的意思。

两句话明明说的很轻很温柔，却重重压在鹿之云的心尖上。

傲骨退去后，他与她在天平两端终于持平。

鹿之云第一次触碰到他的真心。

鹿之云从未想过，永远冷静、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会给予她感情。

有那么一瞬间。

恍若身处梦境。

然而。

她曾经那么努力的付出，那么努力的想要靠近他的心，可当一切唾手而得的时候，她却只想后退。

不想那么轻易原谅……

也无法原谅自己这么容易动摇……

更不愿意再被这个男人左右心绪……

复杂的、五味陈杂的情绪，将她整个脑子占满。

在这一夜剥夺了她理智思考的能力。

***

困乏疲倦将灵魂从身体里抽离，鹿之云哭累了，身子软着没有半分抵触，睡得迷迷糊糊。

时隔半年，再次这样紧密无间地拥她入眠，永远是食髓知味。

封弦斐大手搭在鹿之云的前腹，将温香软玉的她朝他怀里拥得更紧。

不知睡了多久。

酣眠中的鹿之云嘤哼了一声，细白纤手无意识地搭到封弦斐的小臂上，巧好摩擦到先前她咬破的伤口。

封弦斐蹙眉，摸了摸沁着血丝的手臂, 目光落在鹿之云的唇上。

她粉粉嫩嫩的唇因为先才哭泣, 红彤彤的。

唇上沾了泪，莹了一层水润。

惹人万分疼惜。

一片昏暗里，封弦斐久久凝视着鹿之云的睡颜，思绪万千。

天幕飘落的绒花，在如墨夜空中连成一片，透着淡淡暧昧，温柔又缱绻。

睡着的鹿之云翻了个身，面朝向封弦斐。

她被子里的手探出来，无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不自觉地蹭了蹭。

异样的感觉顿时从胸口传来，酥酥麻麻，又很柔软。

封弦斐是个正常男人，清晨揽着这么个勾魂撩人的小妖精，很难入眠。

分手之前，鹿之云还能尽力克制自己，保持一个淑女的睡姿，但分手后无拘无束惯了，她就暴露了本性。

尤其是现在，身侧即使多了个男人，她依旧没有防备心。

整个人和八爪鱼似的粘在封弦斐怀里，手臂搂住他的脖颈，光裸匀称的长腿也盘在他腰腹上。

封弦斐更加一夜无眠。

埋在她柔软的发间，深深浅浅呼吸，再次闭上眼。

四下寂静，两人贴得紧，呼吸在耳侧摩挲。

心跳近在咫尺。

到了第二天中午。

鹿之云先醒过来。

眼睫轻颤，刚睁开眼睛，她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懵怔，竟然恍惚觉得自己躺在维也纳的别墅里。

她揉着眼睛，入目的是男人修长冷白的脖颈，喉结微微滚动时，清晰可见侧脖一道咬痕已经结痂，像是禁忌又像是魅惑。

鹿之云猛地坐起来，胸口微凉。

心跳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