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看见陆雪知正望向手里的外套。
“怎么还带回个男人的衣服。”
陆雪知回过神，然后低声道：“鬼使神差地就带回来了。”
“李时行的？”
陆雪知没有说话，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安灵还要追上前去，被身后的重山拉住，他摇摇头，“别现在惹她，你知道她心情不好。”
“我不明白为何不好？”安灵瞥一眼重山，“重逢故人，不该高兴吗？”
重山顿了顿，“时间太久了，难免情怯。”
“有何难呢，我们遇见多少妖魔与凡人结合，她倒是思前顾后。”
重山反问她：“那你又是为何，千年来孑然一身？”
“重山你可没资格问我这话。”安灵笑了笑，又冷下了脸。
陆雪知突现两人的眼前，“我是心情不好，可没有聋。”
她又说：“什么故人，什么情怯，你们倒是关心我。”
重山含笑看着陆雪知没有说话。
“我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李时行上一世时待我还算友善亲厚。”安灵说道。
陆雪知没有接话，然后施法将他们的屋宅设了一个结界，为防止被周边生灵妖魔接近窃听。
安灵见状问:“发生什么了？”
“我与李时行今日遇见了一个被取灵力的猫妖。”
重山皱眉：“掠取灵力，使其杀人堕魔，这是荒厉才做得到的。”
“但我总觉得不太一样，那猫妖被取灵力至少也有半日，但仍然没有受到过多魔气的影响。”陆雪知说，“况且被我和李时行撞见，也绝不可能是巧合。”
陆雪知停顿了一下后又说：“更不用说，她只有百年修行，就算堕魔，也没多少用处。”
安灵问：“她是否还记得是被谁取走的灵力。”
“最蹊跷之处就是，当她刻意开始回忆，却全然想不起来那妖魔的样貌声音，甚至性别，就算我试图攫取她的回忆，所有与之相关的画面也都只是黑色的雾气，毫无线索。”
安灵愣了愣，“据我所知，妖魔里只有蛊妖蝴蝶妖才能抹除记忆。”
重山说：“可是蛊妖只能被七种毒物制造——毒蛇、蜥蜴、蜘蛛、蝴蝶、蜈蚣、蝎子和蟾蜍，而且每一种都不能重复。”
“难道是荒厉？”安灵说，“荒厉与七毒蛊妖共生妖力，蛊妖所有的异能，他皆有。”
陆雪知摇头，“不对，蝴蝶妖消除的记忆，是会被新的虚构的回忆替代，我若攫取回忆，便该看到的是几乎没有破绽的画面，绝不会有这样欲盖弥彰的黑雾。”
重山开口：“千年修行，若是不忌杀生，妖魔的法力大都会精进，也许有妖魔精进了新的法术，而这一次他们故意让你发现，可能是在告诉我们，我们在明，他们在暗。”
“不仅仅如此，还在告诉我，他们也在盯着李时行。”
重山说：“说不定，就是匕星引你来的。”
“但他引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安灵问。
陆雪知摇头，“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怪异的事不过才刚刚开始。”
“层层圈套，本就躲不掉，就只有见招拆招了。”重山宽慰道。
“我会帮你留意李时行的。”安灵对陆雪知说，“若我看到什么重要的，我会告诉你。”
陆雪知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眉。
重山看向她，试图宽慰她，“他被卷入其中，可能并不是因为你。”
*
车窗外是络绎步入学校的学生，穿着统一样式的校服，梳着千篇一律的发型。
安灵叹口气，转过头看向驾驶座的重山：“我非要去吗？”
坐在后座的陆雪知开口：“非去不可。”
安灵看向陆雪知，不悦道：“天天跟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在一起？”
陆雪知不容拒绝：“你看着也没多大。”
安灵又去看重山，重山摊手，“你打输她两回了，要愿赌服输。”
送她去凡人的学校读书，是陆雪知的主意，安灵不愿意，硬生生延迟了两个月还未入学。重山便提议两人比法力，虽然陆雪知被要求蒙眼、单手还限时，依然两次都胜过安灵。
安灵又对陆雪知说：“你扮起学生也不见得违和，不如同我一起去读书好了。”
“我可是读过书的，不像有的人，听闻是武将之女，连字都写不好，放纵你这么多年了，总不能一直不学无术。”
安灵气馁，“我知道，你们不过是为了让我能更快融入人界。”
陆雪知没说话，重山笑了笑，“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能交上朋友。”
“是那种一旦见到我现出原形，就惊愕晕倒的朋友吗？”安灵调侃道。
“切记，不可轻易使用法力。”重山说。
陆雪知则加了一句：“学校里，可是有人帮我盯着你的。”
安灵不耐地摆摆手，然后准备开门下车，但手又顿在原处，没有继续动作。
重山回头看一眼陆雪知。
“要去新的环境，同新的人群打交道，有不适和畏惧也很正常。”
安灵沉一口气，“谁说我害怕了。”，说完，她迟疑片刻后就开门下了车，然后直径往学校里走。
陆雪知从车窗看她，她穿着白色衬衫和咖色裙裤的校服，背着统一的蓝色书包，头发扎成光洁的束高马尾，一副同他人没什么区别的学生样。
“你不想让她跟我们追踪匕星，不如直接告诉她，何必把她束在这？”
“她说的也没错，我希望她能融入这里。”陆雪知说，“做个平凡人，有何不好。”
重山启动车辆，“那蜥蜴妖，同我所料的一样，一直在跟踪苏雅，但看不出是什么意图，至今未有别的举动，我的分身会继续跟着他。”
陆雪知点头，然后抬眼看了眼时间。
“我叫他今天晚点来，不用担心。”重山说。
陆雪知愣了愣，“看来，我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一眼就被看穿了。”
重山笑了笑，“你这样的时候，就一点也不像妖魔了。”
陆雪知也笑起来，过一会表情又变得落寞。
妖魔融入人界，模仿人的作息，伪装人的行止，好像时间久了，也能自欺欺人，也能假装，自己不过是永生的人，而永生的代价也就能一并假装忘记。
*
安灵环顾着周边的人，学着他们单肩背着书包，把身上系得规整的校服领结解开，然后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她走到新生报到的教师办公室门前，又学着刚才看到别人做过的样子，伸手敲了敲门，迟疑地喊了声：“报告——”
里面回答的声音还未响起，她就推门直入。
门内侧对着她站着一个的男生，他的书包被随意地堆在脚边，上身的校服衬衣像外套一样搭在身上，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下身没有穿校裤，而是穿着一条宽松的牛仔裤，因他身材高挑而一点也不显邋遢，但最显眼的还是他一头红色的短发。
安灵看着他愣怔了片刻，有些警惕地握了握手，然后又收回眼神，走近正在沈白榆身前训导他的老师。
“杨老师，您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新生陆安灵。”
沈白榆闻言看向安灵，那眼神几乎是盯着她，有探究也有好奇，还有几分难以捉摸的情绪。
安灵没有回视，而是伸手将自己的资料递给了老师。
杨老师年过中旬，看起来不算太大年纪，他显然正在恼怒中，虽然接过安灵的资料，却并顾不上与她说话，而是又指着沈白榆说道：“你这个头发，要是再不去染黑，我就亲自在学校给你染。”
沈白榆只是笑着，“那不行，老师，我妈说了，罚款还是写申请都可以，这头发啊，必须随我心意。”
“那就请你家长亲自来我这说，请了几回了，你家都没人来。”
沈白榆嬉皮笑脸地说道：“您要理解，我家里呢，妈不是亲妈，爸爸日理万机连我几岁了都不记得，我也很为难。”
一席话将老师堵得几次欲开口也未能说出什么。
他不再理他，转头看向安灵：“行，你先在这坐一会，等上课了我带你去班上。”
安灵点点头，找了个空座坐下，她抬眼看沈白榆，他还是一脸笑意，毫无愠怒，也无不耐，同他在道观时的样子渐渐重合。
杨老师又问他：“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那就多了，兄弟姐妹同父异母的有五位，只有一位姐姐在繁岛。”
“那叫她来也可以。”
沈白榆好似十分无奈地叹口气，“也可以，不过老师，她可能更不在乎我染什么颜色的头发，犯什么样的错事。”
“你先叫来再说。”杨老师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先回班上吧。”
沈白榆低身拿起书包，随意地跨在身上，那书包里几乎没有几本书，松松垮垮地落在肩上，书包上又挂着一长串像符咒又像图腾的挂饰，还不停地响动着。
他在推门离开以前，突然转头对着安灵说：“我们又见面了，安灵。”
安灵怔了怔，她警觉地看向他，而沈白榆却未回应她的视线，只是在话落后就转身离开。
安灵这才回想起来，上一次初见也好，今天再次遇见也好，她一次也没看到过眼前这个人的未来，那些从前困扰着她，时不时突兀侵扰她的未来画面，没有一幕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