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一直很懂事，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请问退学是他自己的意思吗？”王充虽是在问周建凯，眼睛却盯着男生。
“是。”他没有丝毫犹豫。
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痛快，倒让提问者有些措手不及。下一个人继续发问：“这个时候退学几乎就是断送自己的人生，真的认真想过了吗？”
周建凯代替江川回答：“他会继续在香港读书，相信香港那边的教学环境及教育水平不比这边差。”
校长退而求其次：“江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学籍保留，江川去香港那边读书，高考的时候回来这边考怎么样？我们会为他提供一切便利。”
“没有那个时间，抱歉。”
“孩子对自己的人生没有规划，您这样的决定很可能害了他。”
周建凯冷冷道：“这是我的家事，就算害了他也是他的命，和诸位无关。”
“江先生，人一辈子不是只有生意……”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家事，你们没有资格干预。”
几个人浑身不自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不死心，想继续挣扎下。
校长使出“杀手锏”：“要是我就是不同意呢？”
“那我们就直接走，手续什么的无所谓。”
校方这才发现“父子俩”去意已决，什么都没法让他们改变决定，虽然他们还想让周建凯出去，留下江川继续尝试击破，可男生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直接鞠了一躬：“感谢各位老师对我的厚爱，我和我爸就不打扰了。”说完直接起身，跟在周建凯身后直接走了出去，留下五个人面面相觑。
江川并没有利用上课时间回去收拾东西，而是刻意等到了午休大部分人都离开教室的时候。他沉默的整理着课本、习题册，还有一本一本的笔记。笔记有的是给白阳准备的，为了她能看懂，所以写的很详细，甚至关键点还用彩笔做了标识，不过已经没有机会再给她了。
他独独将笔记留下，递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李名扬：“快考试了，收收心吧，少看点你那些没什么营养的小说，上大学后有的是时间让你看。这是我的所有笔记，应该还有点用，送你了，希望它们还能发挥点价值。”
李名扬嘟囔着：“你这话怎么像我妈说的。”
“别惹你妈生气，她说这话是为了你好。”江川眼眶微微泛红，但很快就将眼泪收了回去。
“江川，真要走？你还说我，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不是想去上海吗？就这么放弃了？”
“香港不比上海差吧。”江川抬起头，看向了窗外。这里已经不是二班原址，所以窗户那里也没有女孩单薄的身影。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白阳的任何气息。
“可是……”
“我决定好了，不要劝了。名扬，有缘再见吧。”
他拒绝了李名扬送他，也没再理会班级的其他人，虽然感受到同学们注视的目光，但他还是大踏步走出了教室，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接着他去了白阳家。大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把锁。说也奇怪，明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江川愣是看出了破败感，恍然间他好像看到女孩在门里面对他微笑，奶奶还陪在身边。不过几天的功夫，物是人非。
他靠在门边，开始还小声的呜咽着，可是情绪不断上涌，就算将拳头伸进嘴里也难以自抑，终于他嚎啕大哭，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江川的哭声引来了白阳的邻居，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会，接着走过来蹲下身：“你是白阳同学？”
男生泪眼朦胧，认出了对方，机械的点点头。
“哎。人都走了，活着的人能做的也就是为她哭哭了。你也不要太伤心，有时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解脱吗？老天也太狠心了，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生活了。”
“你还小，见识的少，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有句话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么，既然活着这么辛苦，还不如死了。就像白阳她奶奶，苦了一辈子，现在可以好好歇歇了。”
江川站起身：“请问一下，白耀……白阳她爸一直没有回来过吗？”
“没有吧？”邻居认真想了想，“应该没有。”
“应该？”
“哎，不就是闲聊的时候，有人说好像白阳出事第二天见到过他。”
“出事？出什么事？”
“就是……”男人挠挠头，“就住院那次，不过应该是看错了。”
“为什么这么说？”
“也没看清脸，就看到个身形说是像白阳她爸，就在家门口过了一下。这要真是她爸，孩子出事了还能不去看看？再狠心也不能这样吧。而且他妈那么大年纪，身体本来就不好，正常人也不会让老娘在医院这样没日没夜的陪着啊！”
江川一边听一边思考，虽然也不排除看错的可能，可如果是真的，那白耀东出现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过他的思绪很快就被打断了：“孩子，人要往前看，人已经走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江川道了谢，那人一边摇头一边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可惜了，花一般的年纪。”
由于联系不上白阳的父亲，白阳的尸体被一个远房亲戚领走了，在尸体被带走之前江川去见了白阳最后一面。女孩很安详，江川甚至觉得她的嘴角带着微微笑意，可能像邻居说的，死对她而言可能真的是一种解脱，起码不用顶着巨大的压力去上学面对那些风言风语。
“白阳，我会回来的，在我回来前请你不要忘了我。”他在女孩耳边轻轻说。
江川的青春在这一刻结束了。
等待港澳通行证的这些天周建凯回了趟香港，江川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子里，既整理自己的东西，也整理母亲的遗物。他在一个抽屉里翻到了父母的结婚证，不知道徐瑛对那赌徒父亲是否还有感情，结婚证被细心的收在一个盒子里，外面甚至还用塑料袋包裹着。
他将袋子打开，结婚证已经老旧，但是打开后还是能看到照片上的两个人笑的很开心。江川看着两个人的笑脸有点怀疑了：他们是相爱的吗？之前一直以为是徐瑛爱的过深，江大勇对她应该没什么感情，可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父亲的喜悦，难道这份高兴是装出来的吗？
江川看了好久，突然觉得自己好矫情，爱自己的人都死了，他还在这感慨什么爱情，可真有闲情逸致啊！一想到白阳不明不白的死去，这辈子情情爱爱应该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我想改个名字。”江川对周建凯说。
“不喜欢现在的名字？”
“我爸起的，我不太喜欢。”
“想和你爸彻底断绝关系？”
“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周建凯笑：“随我姓？”
“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
男人看江川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脸上现出一丝阴翳来：“人不能忘本。”
江川并没有被他吓到，而是平静的说：“我选择和你走，就是彻底和我的过去割裂。我想要改姓名，不是数典忘祖，只是想有一个新的开始。”
“你还不知道你到香港后要做什么，如果我告诉你可能随时会没命，你又如何。”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从周建凯说出“打拳”两个字开始，江川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画面就是那一晚被几个混混围殴的场景，他那时就意识到想要为白阳报仇，只有脑子根本不够，还需要武力值来面对身体上的伤害。虽然在徐瑛活着的时候和周建凯接触并不多，但从他平时的行事作风及面向来看，江川可没单纯到以为他是什么良善之辈。
周建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想随我姓，你目前还没那个资格，先让自己变强再说吧。”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为了保留念想，周建凯给徐瑛买的房子并没有卖，他对江川说：“我买给你妈的那就是她的，不能因为她死了我就收回来。”
男生心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之前说我留下读书房子才留给我，不过他并没有和男人争辩这些，而是道了谢，离开前认真仔细打扫了房子，包括各个角落。桌上还摆了个花瓶，放了一把徐瑛最喜欢的干花——她这个人没什么独特的喜好，买东西只看好不好看。
登上飞机后，周建凯悄悄打量身边的男孩：他静静地看着窗外，因为太瘦脸上棱角分明，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坚定的眼睛，他似乎确定去了香港后能获得新生。
幼稚，简单，但应该是可造之材。这是男人给他的评价。一次他想试试江川的反应能力，于是脱了上衣摆起架势，跟江川说无需进攻，只要自己的十拳他能躲开两拳就算他赢。少年面对这样的说辞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严阵以待，周建凯又说：“避不开的话，可是实打实的拳拳到肉。”
“我知道。”
这场测试江川足足避开了五拳，剩下五拳也结结实实打在了他身上：眼眶、胸口、肩胛骨……
“如果不是我刻意放水，你已经是个废人了。”尽管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男人却不想给出任何夸赞的字眼。
江川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内心的报仇之火在这一刻燃的更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