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大熊打破了僵局：“柏来哥，文化人说我们身边的大部分人都是过客，我们要学会告别。”

“去他妈的文化人。”柏来丝毫没感受到安慰，“老子最烦这一套。”

“话说潜哥当年是不是能上那个叫什么，清、清华北大对吧？这大学是叫这个名字吧？”小范在脑海中搜寻着为数不多的信息。

“傻逼，清华北大是两所大学的名字。”韩毅冷哼一声，又翻了个白眼。

“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潜哥是个文化人。”

周潜拿出烟散了散：“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的事了，现在都不记得当年学了些啥。”

小范拿出打火机起身，一一为大家点烟：“怎么就不考大学来香港了呢？出生入死的，值吗？”

“值啊，这不是认识了你们吗？”

柏来猛吸一口烟：“你少来！这么多年你也没提过，到底为什么放弃大好前程来这里。”

烟雾缭绕中周潜的思绪飘得有点远，不过很快又被自己拉了回来：“我可是拥有‘周记’的人，这可不是读了清北就一定能达到的水平。”

他很少这么臭屁，一时间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韩毅丢过一片菜叶子直接打中他眉心，大家才真切意识到这是周潜说出来的话。大家看他刻意回避，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柏来也终是忍不下心继续黑脸，嚷嚷道：“倒酒倒酒，把酒满上先走一个，小范先别忙着吃，今天周总请客，你就算把整个店吃了都没事。”

在一片蒸腾的雾气中大家纷纷举杯，他们的目光落在周潜脸上，好像都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都落在酒杯里，进口入喉，咽进肚里。

酒过三巡，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红晕，他们回忆过去，说起未来，接着又聊起女人，哪个女人身材辣，哪个女人比较骚。女人好像天生就对男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提到这一个个都兴奋起来，说的话也开始不着边际起来。周潜静静的听着，时不时起个哄，增加下氛围感。

小范红着脸，替大家问出了都很好奇的问题：“潜哥，这么多年你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你是在克制自己，还是单纯不近女色、对女人没兴趣啊？”

这下好了，原本各说各的，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周潜身上来了。大家第一次把这个话题拿到明面上来说，让周潜有种公开处刑的感觉，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侃侃而谈的他，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局促：“换个话题。”

“别呀，你看你这马上就走了，我们以后讨论你也听不到了，就算消息能掀翻整个香港也不用担心波及到你，你担心什么？”大熊显然被激起了兴趣。

“就是。再说兄弟几个都是嘴严的人，放心好了，绝不会乱说。实在不放心咱写个保证书按个手印，绝对为潜哥保守秘密。”小范有点火上浇油。

有些闷骚的成刚也被周潜的“性取向”弄的心痒痒：“阿潜啊，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没事，放心大胆的说，兄弟们都理解。你们富豪圈那些腤臜事我们也不是没有耳闻，什么我们都能接受，说出来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听说香港小姐都是你们的玩物，真的假的？能不能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韩毅终于找准时机加入了进来。

眼看他们越说越离谱，忙举手投降：“喜欢女的，不喜欢香港小姐。”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白阳清秀的脸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这么多年他始终后悔没能在女孩活着的时候对她表白，那份感情被深深压在心底，总觉得还有时间，总觉得离开那个小县城有大把的时间让他去诉说感情，去制造浪漫，可谁又能想到世事无常，一切在一天之内完全变了样。

“不知道。没遇见过心动的。”

“切！”

众人齐声鄙视，成刚有点喝高了：“不是没有心动的，依我看你就是不喜欢女的，不然以你的圈子你的长相，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要你愿意，她们会排着队往你床上爬。”

“我对那样的女人没兴趣，女人也不该是男人的玩物。”周潜摆摆手，“我喜欢的人，死了。”

本不想说，可如果不打住他们估计这个话题会走向一个令他十分不适的方向。果然这话一出大家安静了，还有种揭开周潜伤疤的愧疚感，还是小范反应迅速，瞬间换上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情：“看你们一个个的好奇心那么重，潜哥早就说对男女之事没兴趣，非逼着他撒谎你们才甘心。话说潜哥，我还有个问题，这个问题要憋死我了，真的，再不问真的要死了。”

明知他不会问出什么好话，周潜却也不想在离别的日子扫大家的兴，眉毛轻轻挑了一下：“问。”

小范刻意将椅子往后拉了拉，离周潜十万八千里：“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这回已经不只是沉默那么简单了，房间里的气压降到冰点，大家都暗戳戳的将椅子往后移了移，但还是偷偷观察着周潜的表情，憋着气等他的回答。

伴随着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周潜终于开了口：“是……”眼看大家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又慢悠悠的说，“或者不是，我就在这里，不悲不喜。但如果你们心中还有疑问，欢迎一对一询问，我保证让你们问到满意为止。”

小范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渗出冷汗来：现在是不悲不喜，再问下去估计就是怒火冲天了。他可是亲眼目睹过周潜在搏击台上发火的样子，感觉来个武松都能被他打趴下。以后这种破问题谁爱问谁问，反正他是不问了。可是一想到即将没有以后，他倒是觉得挺悲伤，于是将椅子挪回原位，将杯子倒满酒：“潜哥，话不多说，敬你一杯！”

房间内又热闹起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他们一直闹到凌晨三点方各自散去。周潜喝了许多酒，奇怪的是酒量并不算最大的他却一直保持着清醒，一个一个将兄弟们送上车，并交代好地址，小范吐了两次后还要回去继续喝，周潜把他塞进车里，用他手机给小怡打了电话，刚关上车门准备送下一个人，小范从车里跑了出来，直接给了周潜一个熊抱：“潜哥，我会想你的！”

柏来一点不客气，直接把小范扯开：“那么想你潜哥就没事来我这健健身，用最好的状态等你潜哥回来。”

小范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太累了，我啊就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才是生活，对吧潜哥？”

周潜哭笑不得，再次把他按回车里：“那你就活的开心点等我回来，看见你们开心我就开心。”

“那说定了，一定要回来。”

看着他从车窗探出的头，周潜答应道：“好，我会回来。”

终于送走了他们，马路边只剩周潜和柏来。这个晚上柏来的话也不多，虽然平时他也不是爱说笑的人，但和这些兄弟们在一起总能很好的融入，今天却少言寡语，不过大家都喝的很多，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除了周潜。

“江川。”柏来在风中开了口。

将近十四年没被提及的名字突然在这一刻被提起，周潜有些恍惚，接着露出一丝让柏来看不懂的笑意：“怎么了，柏来哥，想比划两下？”

柏来没接他的话茬：“你要回去做你的江川了是不是？”

“名字重要吗？”

“不重要你为什么要改？”

周潜轻声道：“我只是不喜欢我的名字。江川有一个赌鬼父亲，这个父亲抛妻弃子；江川很没用，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保护不了他爱的女孩。周潜不一样，能打，有钱，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回去为我的女孩报仇，我怎么能不回去？她等我十五年了。”

柏来愣了：“你说的是真的？你喜欢的女孩……死了？”

“嗯。现在还没找到凶手。十五年了，不仅没有找到凶手，她临死前还……”那个星期一，白阳坚定的站在旗台下，铿锵有力的控诉着那些看客的罪名，她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勇气凝结起来，做最后一搏，可惜并没能改变什么，她在第二天就死在了她想逃离的教室里，也不知那间教室现在有没有恢复正常使用。

眼看周潜有些说不下去，柏来截住他的话：“这些年作为周记当家的，你几乎从不出现在公众场合，只有当时珠宝店出事的时候你被记者拦住，迫不得己接受了采访，你这么做是为了回大陆做准备吗？”

“毕竟辨识度太高的脸不太适合做事。”他笑道，“来之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能成为香港名人。”

“幸好有你这个名人，兄弟们大多沾了你的光。”

“是我幸运，认识你们这些兄弟。”

柏来抬头看了看天，云彩将星星都遮住了：“你真的会回来吗？”

“肯定会的，我妈妈还在这里。”

“好。”柏来终于笑了，他那张刚毅的脸竟然有了些温柔的弧度，“回去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打电话给我，我一定第一时间来到你身边。”

“谢谢。”

他们相顾无言，最后柏来拦了辆车，本打算将周潜送走，可周潜拒绝了：“最后了，就让我看着你们离开吧，不想你们看着我走。”

“他妈的读书人就是矫情。”

柏来没再推脱，终于上车离开，车子走了一会他才敢回头，看到了周潜挺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