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上。溪县之行算是告一段落了，几个女生在前排讨论昨天下午的手工艺品展览馆。唐宛白则抱着一沓照片，从车头走到车尾发给大家。这些照片是三个女生拍的，不同的人，不同的风景，也算一个纪念。

“喏，你们两个的。”她走到戎淮和令遥的座位边，抽出两张巴掌大小的照片，对戎淮笑笑，“精挑细选的哦，这两张拍得最好看啦。”

“谢谢你。”戎淮拿在手上看，一张是他俩逛古镇时在灯笼摊停留时的画面，阳台太烈，给镜头蒙上一层光晕，挨得很近的两个人头发都变成金色。

另一张则是他们走过小溪上的独木桥，脚下溪水波光粼粼，身后是在夏风中摇摆的草木，镜头捕捉到了令遥的笑，宛若新开的梨花。

等唐宛白走了，令遥才探头过来看。

“你要哪一张？”戎淮把两张照片都给他。

令遥很纠结似地想了想，留下了第一张。然后拉开书包拉链，拿出本诗词集，把照片小心地夹进去。

坠着的海螺惹得戎淮多看了几眼。海螺有些旧，连在一起的细铁链都掉色了。戎淮问：“这个海螺是别人送你的吗？”

令遥应一声：“我妈妈送给我的，这是她在海边捡的。”又补充，“带在身边五年了。”

说着，令遥再次打开包，不一会儿递给他一个泥塑猫咪摆件，浅蓝色猫毛，粉金色瞳孔，胖乎乎，表情有点凶，但是很可爱。

戎淮：“给我？”

令遥示意他接着。

戎淮感动死了。他居然无缘无故送礼物。

没等他开口说谢谢，后边一群人开始发疯了。

“哇塞，这么棒，我也想要！”

“小令送我一个呗？”

“看看看，戎哥急了！他急了！”

“……”戎淮扭头瞪他们，“你们没事吧？”

*

令遥上楼时，邻居家的阿姨又在教训小孩，不一会儿爆发出哭声。他驻足片刻，胖阿姨恰好开门，她把小孩子推到门外。

“不想呆就出去，今天晚上你不要回来！”胖阿姨动作一点儿不留情，注意到边上的令遥，她尴尬地笑笑，“令遥啊，放假呢？这么早回家。”

“是。”他看看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多嘴一句，“阿姨，你不用对他要求这么严格的。”

胖阿姨瞥他，毫不在意，“那不行，不管严点儿他不得窜天。”

见令遥上楼，胖阿姨说：“你爸妈都不在家，好像是出去玩了。哎呦，有钱就是好，没事儿了就去旅旅游，不像我，管儿子管男人，没一个省心的……”

令遥走到家门口一看，地上两个大箱子，应该是陶女士买的东西。开门后，屋子里静悄悄，的确没人。他把东西搬进去，瞟见快递箱子上的商品信息，枕套被套加床单。两个箱子都是。

打开电视，正在播肾宝片广告。

“……他好家才好——”

令遥果断换频道。餐桌上的闹钟叮铃铃响，“五点半啦，做饭做饭！”

泡了碗面，又弄了两个水煮蛋，令遥接到了陶女士的电话。

“喂，小令，回家了吗？”

令遥搅动面条，手机搁在桌上，另一只手去敲鸡蛋壳，“嗯，准备吃了。”

陶女士说：“哎，我跟你爸爸现在和你哥他们在一块儿呢，过几天就回去。你多和同学出去玩，不要总是在家里，要是缺钱就问我，知不知道啊？”

令遥“欸”一声，回答知道。

陶女士满意地挂了电话。

“令遥啊！”胖阿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开一下门，我炸了鸡腿！给你带了两个。”

*

吴奈是不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儿的来着？戎淮想，大概是从吴奈频繁招惹倪曼文开始的。

返校的第二天，一个重磅消息，让班上大伙儿都觉得不可思议。

吴奈脱单了。对象是倪曼文。之前班上“不可能一对榜单”的No.1。

估计是有了对象，以往疯疯癫癫大大咧咧的倪曼文收敛了不少，再也没揍过除了吴奈以外的男生。实在是让大家看了高兴。

课间操，例行校长训话。俩人站在一排甜蜜蜜，五分钟后，旁边其他人终于看不过去了。纷纷控诉他俩：“能不能收敛点？这是操场啊，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

吴奈点头，“对，我也觉得。”

倪曼文笑眯眯的，“人多才好啊。”

“……”某同学愤愤不平，“虐狗是吧！”

生活委员戎淮走过来，“吵什么呢？”

某同学：“他俩撒狗粮，打扰到周围同学听训话了。戎哥，管管吧。”

戎淮忖度一下，对吴奈说：“你俩去后面闹吧，这样影响不好。”

吴奈往后面瞄一眼，瞄到老郭和一众班主任。“你这是要害我啊！”他收回目光时，刚好瞅见隔壁班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跑到令遥身边，于是赶紧提醒戎淮，“嘿，戎哥，你看看，小令被美女搭讪啦。”

“什么东西？”他回头望，还真是。那个女生好像找过令遥几回了，看现在这样子，聊得似乎还挺开心？但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所以他转回脑袋，问，“搭讪怎么了？不行吗？”

吴奈无语凝噎，跟倪曼文溜了。

戎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重新看向令遥时，女生已经不见了，令遥的目光淡淡地投来，两个人的视线短暂交汇。

戎淮快走到他那儿时，校长喊解散了。于是人潮涌动，幸好戎淮高，很快找到了令遥。

两个人落在人群后面。戎淮抬头看拥挤的楼道，跟令遥闲扯：“吴奈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令遥“嗯”一声，算是回答。

“吴奈这两天一直傻乐，谈恋爱真有那么好吗？”戎淮真诚发问。

令遥心说我怎么知道，“也许吧。”看戎淮带着点向往的神情，他有些微妙地看他，问戎淮，“你想？”

戎淮被他这话吓到了，严肃认真地解释：“怎么可能，我想死还是不想活？我爸非抽死我不可。”

一秒后，令遥提了一下唇角。

*

下午四节课，两节让人昏昏欲睡的语文课。女青年语文老师放假去做了个头发，把那玩意儿染成了紫色，然后一到学校，被校长抓住，在中年男士强烈反对下，她只能把颜色深重的下边儿一截头发剪了。

因此她的发型非常独特，甚至在全校都是非常炸裂的存在。

女青年听见下面憋不住的笑声，又尴尬又恼火，“不准笑！”

“再笑我就拖堂。”她说。

“……”有人抗议，“不公平啊小雪，又不是全班都在笑，怎么能委屈其他无辜的人呢？”

小雪：“那我的头发不是无辜的吗？”

*

最后一节课结束。“下课吧！”小雪从背包里掏出帽子，戴上后立马跑了。

“戎哥，去打球吗？”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跑到戎淮那边问。

“不打了，这几天太热。”戎淮摸出冰水，喝了两口，“你们去吧。”

“不是吧，戎哥现在怕热了？娇花儿啊，戎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啪”的一声，戎淮桌面上多了一本物理题册，戎淮和几个男生同时看向令遥，他拿着红黑蓝三色水笔，神情专注，眼睛里透出对知识的渴望，一股浓浓的学霸味扑面而来。

“好吧，你俩学习。”男生们笑嘻嘻地跑了。

“写物理啊？”戎淮随手抓过一支蓝色水笔，稍稍偏头看令遥，“为什么不先吃饭？”

“现在人少。”令遥专心看题。

“怎么感觉学习都见不得人了？”戎淮被自己这想法逗乐，“还得挑人少的时候。”

令遥抿唇，撩起眼皮掠他一眼。勾勾画画之间，三道选择题已经顺利完成，他这才搭理戎淮，“你认真点，老是开小差。下次不要跟我一起做题了。”

“……”开小差的戎淮被抓了现行，好笑地问，“那不开小差就能一直这样？”

“哪样？”

“就现在这样啊。”

令遥无语地说：“你不要打岔。”

“我哪里……哎蓝笔我还没用完。”戎淮抓住令遥要收回去的手，笑眼弯弯，“你别计较。”

“手。”令遥松开蓝笔，晃了晃几乎裹住他拳头的宽大手掌，“我没计较。”

戎淮挑眉，放开他手，“令遥，你以后要是有女朋友了，会不会不跟我玩儿了？”

这话题跳得着实是快。令遥不知道怎么接。他应该不会有女朋友，其次，“玩儿”是什么东西？令遥摸了摸鼻尖，盯着题目看，“不知道。”

戎淮os：不知道就是否定，否定就是不跟他玩儿了。懂了，原来在令遥眼里，对象比兄弟重要。

*

接好水，令遥回到教室放下水杯，然后去办公室拿卷子。

几个班主任在开会，他就没直接进去，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大办公室旁边是7班，男生多，一下课就在走廊乱窜，一片打球摔跤撩妹的。令遥往靠近下面楼道的地方瞥，角落里站在四五个男生，其中有两个他认识，戎淮和元大宝。

戎淮嘴巴里叼着根烟一样的东西。

令遥收回目光，办公室会议也正好结束，他便进了办公室。

“还是你自觉，放假还想着学习。”老郭翻着柜子里的卷子，挺欣慰的，“我们暑假要补课，到时候你们就是准高三了，补课期间可能还会再排一次座位，然后就不会动了。你也知道，班上还是有个别自己不想学也不想让别人学的同学，肯定是要把他们安到教室后边坐。”

老郭数了七张压轴卷给他，“要是你想换同桌，可以跟我说，我考虑一下。”

令遥折好卷子，“嗯。”他想了想，“老师，再拿一份行吗？戎淮也要。”

“嚯？”老郭语调拐大弯，蛮惊奇的，“他也要？行吧，这小子可以啊。”

他走出办公室，忽然一个篮球迎面飞来，令遥伸手去挡，幸好扔球的人没用力，篮球砸在手臂外侧并不疼。

一个女老师看到，批评他们：“不要在走廊打球！成什么样子！”

戎淮他们正要上楼，听见女老师的声音，一齐回头。戎淮站在楼梯口，蹙眉看令遥。

令遥若无其事地穿过人群，然后踩上台阶时才擦了擦手臂，走到戎淮身边，他把卷子伸过去，“你的。”

喜从天降啊。戎淮捞过卷子，看了几眼，又去瞟令遥，“你刚才怎么不躲一下。”

“嗯。”令遥神色如常，抬腿继续上楼。

戎淮问：“等一下中午我们去二楼吃汤面吧？”

令遥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