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祝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为什么?”常祝侧头问,“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姜安池猜到常祝一定会问为什么,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一开始的计划本就是住一个月。迷迷糊糊住进来,又迷迷糊糊地沉溺于此,事情早就变得不太对劲。
再这样下去很危险。
姜安池心里七上八下,从椅子上起身,站在常祝跟前说:“继续打扰下去不太好,这段时间谢谢。”
常祝仰起头,双手交握垂在两腿之间,上半身微微弓起。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声音有些低:“你不喜欢这里吗?”
“没有,我很喜欢。”
常祝问:“那你就是不喜欢我?”
姜安池指尖一颤,好半晌没说出话。
常祝也跟着站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被缩短。
常祝肯定道:“你不喜欢我。”
姜安池瞳孔放大,反问:“怎么可能!”
常祝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那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别的原因”的样子。
姜安池眨了下眼睛,敏锐地察觉到常祝似乎有些不悦,他不明白常祝的态度,毕竟自己搬走对他来说不造成任何损失,还少了些麻烦。
姜安池被他看得脸热,闭了下眼:“我在这住了一个多月了,又不交房租,还吃你的喝你的,连工作都是你提供给我的,我觉得我不太好吧。”
常祝险些被气笑了,他没想到这小孩整天都在想这些东西。
常祝问:“姜安池,你现在考虑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
姜安池语塞:“嗯……?”
常祝挑起眉,慢悠悠问他:“那你搬走后毛毛怎么办?”
姜安池小声说:“我会把毛毛一起带走的。”
常祝点点头:“那你们打算住哪?”
“之前租的房子还没退。”
“房东允许你养狗?”
为什么感觉常祝的语气又冷了些,难道是错觉?
“……”姜安池迟疑,“我会问问房东的。”
“好吧。”常祝听后换了个问题,“毛毛是大型犬,之后他要是长大了,你租的房子不够他撒欢怎么办?”
不等姜安池回答,常祝继续说着:“还有,我听李叔说这家伙最近学会拆家了,你搬过去后得时刻看着它点。”
姜安池:“……”
常祝看姜安池的脸色越发复杂,有点想笑:“你们住在哪?之后来公司上班会不会太远?”
姜安池一愣,这倒是他之前没想过的。
还没等他细细思考,常祝又说:“通勤时间太久会很累的。而且你不是习惯下班后复习吗,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姜安池彻底憋不住了:“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常祝打断说:“看,搬走多不方便啊。既然你喜欢这里,也不讨厌我,为什么不多住一段时间?”
姜安池眼见着就要被常祝的三言两语说服了,这一系列连招下来,堵得他哑口无言。
常祝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踩下阶梯往别墅的方向走。姜安池跟在他身后,常祝停下脚,回头看他。
常祝说:“我当时问你要不要跟我走,你几乎都没犹豫就说好,我问你不后悔吗,你说不会。”
姜安池“嗯”了一声,低头沉默。
常祝说:“小朋友整天胡思乱想是会变笨的。”
“哦。”姜安池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教育了,常祝的语气虽然算不上严肃,但让他感觉有点陌生,“你今天喝了多少啊?”
常祝说:“关心我啊?”
“随便问问。”姜安池不想承认。
常祝看他呆站在那里,走过去帮他拉了拉衣领,又剥了颗薄荷糖递给他:“你听话又不占地,出门会帮会我挡酒,偶尔还能拉小提琴给我听,养着算是我赚了。”
姜安池腮帮子里含着糖,眼睛被刘海遮住一点,他翘着嘴吹开:“那我以后经常拉琴给你听。”
“好啊。”常祝转回头往前走,“愣着干什么?回家睡觉了。”
**
自从那天之后,姜安池想要搬走的事没找到机会再提。
他好几次鼓起勇气刚起了个头,常祝就像个善于游说的辩手,总是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带过。
明知不该如此,但姜安池的无奈里确确实实夹杂着一丝庆幸。
近日的生活还算安稳。姜安池一下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学习,也不知道是不是常祝的授意,李叔隔三岔五就会给他加餐。
大部分时间都是些补品,姜安池对此哭笑不得,每次都乖巧地把那些东西吃下,直到某天他在饭桌上流起鼻血。
常祝当时在公司加班,接到李义秋的电话赶回来,带着他去医院检查。
还是之前熟悉的那个医生,他拿着姜安池的报告单沉默良久,随后表情复杂地说:“常总,我明白您心疼自家小孩学习辛苦,但您也要注意用量啊。这么丁点大的小孩,实在用不着大补。”
常祝沉着脸听医生训话,之后又问了些别的注意事项。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坐进车,姜安池才终于没忍住笑出声。
常祝看着他,拧了拧眉心,有点无奈地说:“我让李叔不定时给你补补,没想到过量了,是我考虑不周。”
姜安池摇头:“没,不怪你,只是留了点鼻血。”
“嗯。”常祝问,“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我没事了。”姜安池见常祝脸上依旧带着担忧的神色,又道,“我真没事。”
常祝启动车身,从后视镜往姜安池那边看去:“最近累不累?”
姜安池在看手机,没有抬头:“还行。”
“过几天去我朋友的度假村休息一下吧。”
姜安池指了指自己:“我也去?”
“嗯。”常祝说,“有周贺、Kevin和常术,都是你认识的人,你可以带毛毛一起去。”
姜安池抬起头,笑得很开心。
他穿着一件淡蓝色卫衣,领口处沾了一小块血。常祝熄火,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灯。
“怎么了?”姜安池问。
常祝没说话,凑过来捻了捻那道血痕。他用了点力气,但那处已经结了痂,根本擦不掉。
“这个啊。”姜安池低头,“没事,我回家洗洗就好了。”
姜安池明显看起来心情很好,刚才还流鼻血进医院,现在跟没事人似的。
常祝重新启动车辆,腾出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刚才李叔问你想吃什么夜宵,你自己打开微信跟李叔说一声吧。”
“好。”姜安池问,“密码?”
“我生日。”
姜安池找到李叔的微信,又问:“你想吃什么?”
常祝说:“甜的吧。”
“好,和我想的一样。”
常祝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弯了弯唇角没说话。
**
度假村的老板名叫陆恒,是常祝多年的好友。这个项目从前年开始策划,目前还没有正式对外开放。
此时姜安池坐在后座上,左右两边各坐着一只狗。开车的是常术,常祝在副驾驶上打电话。
待他挂掉电话,常术趁红灯间隙瞟了一眼问:“是周哥吗?他们到哪了?”
“已经到了,问我们在哪。”常祝转头去看姜安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也快到了。”
“好的。”奈何姜安池的语气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我其实还好。”
常术瞄了一眼,“扑哧”一下笑出声。
换做平时,要有人跟他说常祝这车坐着会挤,常术肯定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可这会儿的“挤”是具象的。
那两只早就称不上“小狗”的家伙一左一右贴着姜安池,三颗毛茸茸的脑袋齐齐出现在后视镜里,看着还怪可爱的。
“你好像成功融入它们了。”常术一边笑一边开车,“它俩就爱粘着你,该不会你上辈子也是只小狗吧。”
姜安池一拳头打在常术肩上:“你才是狗,好好开你的车!”
常术被揍了也不生气,笑嘻嘻说:“小叔你看,他打我!”
“多大人了还告状。”常术斜睨着看他,“难道打得不对吗?”
常术严肃控诉:“你们什么时候成一伙的了!”
姜安池“哼”了一声,握住毛毛的前爪在空中挥了挥说:“一直都是。”
常祝不置可否。
车子驶入度假村,常祝下车打开姜安池这侧的车门,毛毛从里面窜出来。
姜安池手里的牵引绳没用上,常祝瞧了一眼,保持着开门的姿势让他先下车:“没事,让它自己去玩吧。”
姜安池下了车,周贺和赵运聪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姜安池估摸着这就是老板陆恒。
陆恒右脸上有道小拇指长短的疤,姜安池多看了一眼,又觉得不太礼貌,移开视线。
“哟,常祝来啦!”陆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们走路来呢。”
“带着狗,车开得慢。”常祝显然和他熟识,语气轻松道,“他们都到了?”
“到了,就等你们呢。”周贺回答,“Kevin嫌外面有太阳,在里边儿不肯出来。”
常祝和陆恒笑了一声,陆恒打趣说:“我们K总一直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常术刚停好车过来,也跟陆恒打了声招呼:“陆哥好久不见。”
陆恒冲他扬扬下巴:“小常术又长个儿了啊!”
常术嘟囔说:“我都二十多岁了,哪能呢?”
毛毛和大白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绕着陆恒的脚打转。两只小鼻子不停在他身上嗅嗅,最终“嗷呜”一声跑回到姜安池这边。
陆恒这才看清站在常祝身后装鸵鸟的姜安池,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随后又瞥了眼常祝。
姜安池读不懂对方的表情,见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便先开口道:“你好,我叫姜安池。”
陆恒恍然大悟说:“你就是小池啊,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