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沐德起了个大早。虽说要等母妃回来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只是沐德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忍不住早早的将自己收拾妥当，坐在那里不安分的等候着。

今日宫里头的侍女们都传，说长女沐临亭亭玉立，最近最是喜爱些新奇的首饰用来添妆。沐德这里倒是还真有不少这些东西，便包了一对耳坠子放在个红漆盒子里。又想着五妹妹才刚生下不算久，便找了个祥云图案的玉坠子拿着，一并让芍药好好的收着。

等着恪贤贵妃终于回来了，就让爱莲拿着些上好的布料带着，说是已经跟皇后娘娘提了，这就去，不用觉得担心。

沐德这便是带着一队人出门了。到了广安殿，门口的侍女们才进去报了一声，就马上让进了，说是皇后娘娘也正等着呢。

沐德想着定是因着刚才母妃打了招呼的缘故，心下虽是紧张，却也有了些底。说到底，她从小在这内廷长大，若说碰着人了觉着害怕，也只能说是平日里长欺负她的那几个的事，在皇后这里，只有脾气温顺的皇长女沐临，早前也没少来，请安的时候也没少见，只不过这回是头一次，承着皇上给出了道题，才因着读书念字的事来。说起来，这还真是头一回。

头一回不遮遮掩掩的，将所作的努力来见光。

沐德进了正殿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退了早起接待妃嫔们来觐见的朝服，穿着件藕荷色的宫装，正坐在主位上等候着。沐临也在一旁站着，她如今已经十四了，原该是议嫁的时候，只是听说皇后娘娘因着心里舍不得，就想多留两年，再看着给挑个好的。

皇上心知皇后娘娘的辛苦，又想着终归是皇长女，便允了，说是要等十六、七的再提，也不算得上是晚。那时候二女沐恩也大了，说不准的能一块儿的凑成个好事。

只是虽是这么定了，到底沐临已经算得上是长成了的大姑娘，粉面桃花的，正是少女的好时节。虽是要等过两年才议亲，只是如今却早已经忍不住的打扮起来，听说皇后娘娘一直都打听着这远近的国家那些皇子的消息，像是要瞅准机会，给自己女儿挑个好的。而沐临整日的被人提着这事，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跟着就注意起了自己的梳妆打扮，愈发的爱美了。

“四女儿沐德给母后请安，愿母后万福。见过大皇姐。”在这大京朝，不论是皇子皇女，身后母家是个什么地位的人，在宫里一律称皇后娘娘为【母后】，只能称自己的母亲为【母妃】。

这还只是妃级以上贵人的规矩，若是像念嫔那样的下嫔，皇子皇女见着了只需称呼声【娘娘】以示恭敬，行礼却是不需要的。

沐德规规矩矩的给皇后娘娘行了礼，然后说道：“沐德奉恪贤母妃之命，给母后带了一卷绸子，说是润月国的婶婶寄来的，甚是稀少，特来给母后瞧瞧，看喜不喜欢。”

“你起来吧，不必拘礼，快入座吧。”皇后娘娘笑着说道，就让沐德坐在了她下首的位置上。爱莲姑姑抱着绸子呈上，皇后娘娘见了，似乎是喜欢的样子，“这润月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之前皇上总能从那边得来些花瓶的，心里喜欢的紧，旁的人要了都不愿意给。我这也真是有福气，能从你母妃那里得了这么个好东西，定是能做出件漂亮的宫装来。回头别忘了，代我谢谢你母妃。”

“是，沐德记下了。想来母妃听了也定是高兴的。”沐德说完，又让芍药拿出了那红漆的盒子打开呈上，“这是沐德自己挑的玩意儿，也是从润月得来的，想着听说最近大皇姐最是喜欢首饰，就挑了副耳坠送来。还有个祥云的玉坠子，想来五妹妹年幼，这玉能养人，就给带来了，表表心意。”

皇后娘娘看了，便拿出了那副耳坠子，让沐临靠过去，亲手拿着比对比对，然后高兴的说道：“这一看也真是合适，你这孩子，真是心思细腻······你这姐姐最近可爱臭美，天天的换着首饰戴，这东西还真是能讨了她的欢心。”

沐临被调侃的嗔了沐德一眼，连忙辩解道：“也并非完全是女儿爱美，只是总有人来拜访，全是为着体面······倒是沐德，平日里怎的也不见这般鬼机灵，总躲在自己的殿里不出来，想来今日定是有事来求了，不然说不准的难让人见一面呢。”

这话将沐德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知道沐临没有恶意，便尴尬的笑着回道：“大姐姐这话说的简直让沐德无地自容，和着是平日里只顾着自己那点子事，忽略了常来跟姐姐聚聚，让姐姐心里埋怨也是应该的。······若是姐姐不觉着烦，那妹妹日后定多来叨扰。”

这话，才终于算是说到了重点上。沐临扭头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依旧笑着，便接着说道：“我这做姐姐的哪里能嫌自己妹妹烦，你要是想来便来，只是我这儿成日的不过是些弹琴女红的活计，还怕你嫌无聊，不愿意来呢。”

沐德心知这是沐临在暗示她，她们自是知道沐德今日来的目的，且皇后娘娘并不如别人那般厌恶那读书念字的事，自是不会像是三皇姐沐秀和恪淑贵妃那样不愿意善待于她。

想来，整个皇宫都知道沐德曾和沐秀打了架，御相和沐秀自那后联起手来欺负沐德的事情了。

沐德心下感激，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大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才不是不愿意来，只是怕自己平白的惹人厌烦，给人招了祸事就不好了······若是大姐姐愿意接待，那沐德就多来叨扰，弹琴品茶的打发打发时间也是极好的。”

说完了，又看了看皇后娘娘。见她已经将那耳坠子都收了起来，便说道：“只是还真是被大皇姐说中了，沐德今日来，的确是有事要求母后的恩典的。”说着，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给皇后娘娘行礼，“想来，沐德做的事情定是全宫都知道了，也就不怕母后如今责罚，若是真惹了母后不高兴，那沐德也甘愿被您斥责，只求母后能开个恩典，给沐德一条活路。”

皇后娘娘与沐临看着她，对视了一眼。随后皇后娘娘便又端庄的坐好了，开口道：“你这话说的也是忒严重。你这一个不过七岁的小孩子，能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说什么留不留活路的，你是皇上的四公主，在这后宫里，还真能有人不给你留活路了不成？”

沐德听了，心想着这是个好兆头，连忙开口道：“母后英明，想来母后已经听说了，沐德生性顽劣，屡教不改，私下的偷偷读书念字，惹了父皇的不高兴，训斥了一顿。还给女儿出了道大难题来解，说若是解不开，就要罚的。”

“这事我自是知道的。前儿个皇上来我这儿，还特意跟我提了此事，你先起来，好好地坐下。”皇后娘娘免了沐德的礼，让她坐回位子上去。见沐德听话的回去坐稳了，才又接着说道：“只是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皇上斥责你那是去年的事，如今这般出题考校，那就是允了，还鼓励你接着往下学。这对你来说是大好事，怎的如今这般老大难的样子？”

皇后娘娘说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太当回事的样子。只听沐德又解释道：“母后有所不知。父皇的确是允了，只是父皇说因着大京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先例，我便不可去学塾跟着念书。只可自去寻找书籍知识的来学，等着每月月末便来拷问，答不上来就要受罚。”

“哦？竟是这样的事？”

“嗯，不只如此，真正令女儿觉着为难的，便是父皇还给的那许多限制。”沐德说着，忍不住皱了眉头，“说是不可听内廷有人去告状，不可打扰皇子念书，不可让夫子不快，不可碍了父皇的事·······女儿琢磨着，自己小心谨慎着，后几样都是可以的，只唯独怕人去告状·······女儿自知这事情惹人厌烦，原是不愿意出来张扬，才总在自己宫殿里待着，如今这样做怕是不行了，想来，定是要在这宫里四处闯荡的······”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后娘娘一眼，“这不是，才来求着母后，怕自己没的不懂事，回头不只惹了别人的不痛快，还要给母后添麻烦不是么？”

这话说的，十足的意有所指。想来在这后宫里，就是傻子都知道，能不惧怕恪贤贵妃身份尊贵，还上赶着找茬生事的，大抵也就是悦兰殿的恪淑贵妃了。

恪淑贵妃仗着膝下有皇四子御相撑腰，又颇得皇上宠爱，早就已经不把恪贤贵妃放在眼里，更是连皇后娘娘也不怕，平日里就没少折腾 。沐德说得没错，这回是皇上让她这般在内廷走动，她就算是做做样子也是要出来走动的，又是因着件不能太见的光的事，说不准走路碰上了，就要让人挤兑两句。

到时候要真是没把握好分寸，让恪贤心里头不舒服了闹起来，那才真是要鸡犬不宁了。

皇后娘娘听了，终是放下了茶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孩子，说起来也真算得上是懂事的。我大京朝的确自开国以来就没有让女子读书念字的规矩，想是真怕让你父皇失望，才这般宁可让人嘲笑着，也要出来试探试探的，可对？”

沐德连忙点头迎合道：“母后当真贤明，可不是就如母后说的那样。沐德自是为着能让父皇高兴才这么做的，不然哪里能这般胆大妄为，却又真是怕······怕并不是许多人都能理解沐德的心的。”说完，便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皇后娘娘看了，便挥了挥手，“罢了，你这孩子，也纯是因着孝心。即是皇上都允了，我这里也就不好为难你什么了。只是母后看你年幼，心疼你心疼的紧，怕是日后要哭天抹泪的心里头苦了，也没处能说······” 又转头看了看沐临，说道：“倒是也可常来找你大姐姐来说说心里话，排解排解愁闷也是好的。”

这意思就是，愿意沐德常来走动走动的了。

沐德知道皇后娘娘这是向着自己这边的，顿时心里就有了底气，连连感谢道：“谢母后理解。四女儿本就喜欢和大姐姐待着，只要大姐姐不嫌弃，那四女儿自是愿意天天都跑来与大姐姐一同玩乐的。”

皇后娘娘这才真是笑了，随后便让人拿来了两本书，“那就这么定下了，日后只要是得了空，便常来我这坐坐，跟沐临说说话，寻常人家的姐妹都是这般的处着才感情好，想来皇上也是愿意看见自己的子女和和气气的亲密无间的······你今日来了，带了那么些东西来，我也不好让你空着手回去，就趁着皇上给你出题的雅兴，捎带着送你两本书，权当是能应对应对皇上的考题了。”

沐德欣喜的接了过来，紧着行礼说道：“谢母后恩典。”

只听皇后娘娘又说道：“今日你在这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想来也没提前跟你母妃打招呼，就不留你吃饭了，这就先回去。等来日得了闲，再到我这里来，顺便跟我说说你是要怎么将你父皇的题给解了的。”

“是，女儿遵命。那沐德就先不打扰母后休息，这就先回了。”说完，行了个礼，带着芍药和爱莲姑姑退出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