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斯年并不是一个好老师。
尤其是在宫漪的对比下，只小半天过去，叶洛就后悔接受他的教导了。
哪怕纪斯年说得再好听：“我对国师的了解不比旁人少，何况国师幼时曾在将军府上学习过一段时间，她所受过的教导，我一样经历过。”
“无论是诗词书画，还是旁的奇门遁甲旁门左道，只要是你想学的，我都能教你，我不会的也能寻大家来，总能叫你满意。”
叶洛被他的博学所吸引，一时不察，竟应了去。
可事实上，要是这老师不懂因材施教，再好的老师也没用。
正如叶洛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没有耐心的夫子。
纪斯年也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笨。
识字念书，难道不是有眼有嘴就行？
想当年他启蒙的时候，无论百家姓千字文，还是更复杂深奥一点的诗经四书，只要夫子念过一遍，他就能记得八九不离十了。
就在他不那么擅长的书法，那也只是不如其他人工整漂亮，并不影响识别。
从小被戏称一句天才的纪将军，少不得越教越是暴躁。
“一二三四五！”纪斯年重重一敲桌案，“就这么五个字，为何这么久了你还写不明白？”
叶洛被他吓得一哆嗦，本就紧张，这下子更是浑身发颤，笔尖的墨水滴滴答答，全甩在了宣纸上。
连着最上头那几个勉强工整的“叶洛”也被迫模糊了去。
“我、我……我会好好练的。”叶洛差点哭出来，“我是第一次写字，写得实在不好，将军别生气了。”
“你——”纪斯年到了嘴边的苛责又咽了回去。
他看看叶洛上下齐颤的身体，再看看纸上多数不成字符的文字，沉默良久，按了按眉心。
他忽然有点怀疑，将眼前这小兔子，将错就错当成真国师，到底是对还是错。
非是他看不起叶洛，可这半日相处起来，小兔子实在太过娇软了些，连从小在大都长大的国师，尚难以在这潭深水中自得，一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兔子，当真能应付得了吗？
正当他陷入纠结的时候，叶洛已经擦干净眼泪，默默换了张干净的宣纸，提笔再练。
又过了好久，才听纪斯年说一声：“算了，学字也这么长时间了，且先看看别的吧。”
叶洛停笔望过来。
纪斯年问：“你还学了什么？”
“拨、拨算盘算吗？”叶洛根本不敢抬头，声音更是小得可怜。
纪斯年眉头一皱，嘴角微动，但最后也没批判什么。
他想了想，顾自下了决定：“那就先学学防身术吧，你身处国师的位子，难保不会受人嫉恨，万一身边没人跟着，只你现在的本事……”他看了一眼叶洛露在外面的细腕，忍不住又是叹息。
“国师自幼习武，尤擅防身巧术，拳脚弓马也属佼佼，你这个年岁初学，不好跟之前一样，但好歹懂点皮毛，对你对其他人都好。”
叶洛哪敢有意见，只能喏喏点头：“好，都听将军的。”
“听我的……”纪斯年听了这话，面上却是闪过一丝冷意。
叶洛不明所以，正迷茫着，却被对方捏了腕骨，力道不轻，叫她能清晰察觉到痛感。
看着叶洛面上吃痛的表情，纪斯年这才稍稍收敛了一点，轻笑一声：“好些年前国师也是这么说的，可惜我这一离京，她说过的也跟着不算数了，希望大人是个重诺的人吧，嗯？”
叶洛与他对视一眼，视线交接刹那，又忙不迭低下头去：“……嗯。”
“你叫人去准备膳食，吃完歇息半个时辰就开始。”
“好。”
在外头守着的人一上午没听见屋里的动静，要不是国师交待了不许打扰，怕早有心急的闯了进去，就怕大人和北国将军同处一室，万一被欺辱了去。
终于，国师唤人进去：“叫厨房准备午膳吧，不用太多，只我和将军两人。”
下人应了一声，将退出去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只见北国将军倒了温茶，细心放在国师手边，甚至还叮嘱一声：“小心烫。”
这话不仅让叶洛受宠若惊，偷看的下人更是一哆嗦，退出去后使劲儿拍了拍脸，跟旁边人嘀咕：“你猜猜我看见什么了？我竟看见北国将军给咱们大人倒茶，可真是见了鬼了……”
底下人如何议论暂且不提，屋里，叶洛的反应也颇为紧张。
纪斯年才说完“小心烫”，叶洛就赶紧捧起了杯子，就怕自己动作慢了，又要被训斥。
好在入口的茶水只算温烫，叶洛这才没再冒失出错。
她害怕两人都不说话，会叫屋里气氛变得更奇怪。
然等她放了空了的茶盏后，就听纪斯年又说：“素闻国师府的吃用奢靡，国师每餐少有几十道菜，你知道适度就很好。”
刚才他还嫌叶洛过分蠢笨，但这时又有些满意了。
不管叶洛天赋如何，至少品性是个好的。
万一“新国师”被国师府的东西迷了眼，一心想着享受浪费，那他才要头疼。
叶洛说：“我不太习惯剩饭菜，宫漪还说府上不缺这点吃食，既然将军觉得好，那我就不改了。”
“嗯。”纪斯年颔首，“你府上的有些人有些话也就听听，更多的等着我教就是，既然我一开始没有揭穿你的身份，就再没想着戳破，你变得更好，不仅对你好，对我也好，我总不会害了你。”
“……”叶洛尚有迟疑，被纪斯年盯住后，方狠狠点头，“嗯嗯！”
正说着呢，房门被敲响。
宫漪在门外说：“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不等叶洛回话，纪斯年先是冷哼一声：“太子殿下来得倒是勤快。”
叶洛不得不看向他，下意识征求他的意见。
果然，只听纪斯年说：“国师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就不见客了。”
“还有太子殿下，朝上大小事务那么多，他身为储君，不想着处理朝政，整日往国师府上跑算什么？”
“大人既然是殿下的老师，就该担负起教导储君的责任，这般心性不定，依我看，且先将四书抄上百八十遍吧。”
叶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