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艾沃尔刚刚没有及时转身补一拳，就会被暴怒的雷尔德扑到身上压倒，那局面可就会变得相当难看，艾沃尔当然没法像那样潇洒离开。
西格德忙不迭去拉雷尔德，却被身上沾了不少油渍和肉渣的雷尔德毫不客气地甩开手，在众人微妙的视线注视下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眼底布满血丝，胡茬上沾着菜梗，半张的嘴里喘出粗重暴躁的热气。
其余众人皆目瞪口呆，鸦雀无声，兰蒂芙感到自己额角和后脖颈上全是汗。她悄悄瞥了眼身旁的父母，韦恩斯眉心都拧成了核桃，脸也皱成一团，母亲也相差无几。
兰蒂芙很确信上次人生中她的婚宴上没出这档子事，不仅是因为艾沃尔老实得很，落座后几乎全程都在跟她义兄攀谈，也因达芙压根没找上过她。
咦？为什么这一次达芙就如此果断地去向艾沃尔寻求帮助了呢？明明这个艾沃尔看起来更不好相处啊。
被甩手的西格德努力克制住因为尴尬而面庞扭曲，抽了抽嘴角拖长音调说：“这可怪不得我妹妹，是你无礼在先，否则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任她胡闹。”
呃，看来西格德是一如既往地偏爱他的义妹，兰蒂芙如此想着心里又起了疙瘩，也许最大的问题和差别在于艾沃尔并不领情？
“我无……我找我的乐子无什么礼？？”雷尔德气急之下陡然拔高嗓门几乎是咆哮着怒问，“你那好妹子多管闲事管到我两腿中间来了！这就是你的家教？？你不会教我来教！到时候你别后悔！”
“行了行了，”韦恩斯摆着手打圆场，“宴席还没结束，你们不吃有的是人还要继续享受，有事儿结束再说，说到底不就是酒后斗殴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难道不是咱们诺斯人宴席传统保留节目吗？”
话音刚落就引起哄堂大笑，雷尔德气得胡须都要倒竖起来，指着门口怒吼道：“那个贱女人为了个奴隶当众羞辱我！你就是这么做兄长做领主的？果然根本指不上你，我自己去！”
说着雷尔德扭头就要追着艾沃尔而去，西格德手疾眼快摁住了他的肩膀，脸色一沉说：“不是只有你有兄长。”
听得一清二楚的兰蒂芙心情又不可避免沉了下去，西格德还是西格德，还是那样疼爱妹妹不忍心她受一点委屈。
不过艾沃尔毕竟是不一样了，兰蒂芙强行打起精神安慰自己，只要跟上个人生有所不同你，那就多少值得期待。
她当然不可能想到西格德此时此刻的内心激动其实是因为——
他可终于有机会感受到做哥哥是什么滋味啦！
“雷尔德！”韦恩斯站起身朝表弟的背影怒喊，“你是要当面违抗我的命令吗！”
雷尔德一动不动站了片刻，朝韦恩斯脚下啐了口唾沫，大步流星推搡开人群离开了众人视线。
在韦恩斯的积极动员下长厅里很快恢复了宴饮该有的热闹气氛，只不过重新落座的西格德无论如何掩饰都掩不住尴尬和僵硬。于是兰蒂芙悄声对身旁母亲说她要单独和西格德出去溜达溜达，可把比安卡乐得笑出满脸皱纹，仿佛他俩溜达回来就能抱个大胖小子似的。
接着兰蒂芙亲自向西格德询问，后者也答应得相当干脆，当然了用屁股想都知道艾沃尔那么一闹，他这当哥的坐在这儿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自然乐得有借口离开。
好啊，兰蒂芙摩拳擦掌心想，我绝对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打听清楚，这全新的人生轮回之中，西格德跟艾沃尔兄妹俩到底是怎么个过去，关系现状又是如何！
*
本来艾沃尔想刻意无视的，但是那脚步声跟了一路，再不做点什么就要一路跟回她的临时住处了。
艾沃尔猛地刹住脚步，正在走神的达芙撞到了她背上，趔趄了两步才勉强站住。
“你不能总跟着我。”艾沃尔俯视着战战兢兢的达芙说，“你不是我的奴隶，这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只要你愿意，”达芙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执拗地盯着艾沃尔坚持道，“我就是你的奴隶。”
“我不愿意。”艾沃尔说着又抬步要走，达芙扑上前拽住她的衣袖眼泪涌了出来，哽咽着哀求：“你救救我吧！求你了！被带离那个大厅是不够的！只要我还在这里就逃不出雷尔德的掌心，这种日子我不想过了！”
艾沃尔掰开达芙的手口气冷淡毫无波动：“你跟着我，不也还是奴隶。”
“……只要不是雷尔德的奴隶就行！你无法想象……我在他控制下过的是什么日子……”达芙说着垂下头啜泣起来，“只要他来了兴致，不管我在哪在做什么，都无法违逆他发泄兽/性……有一次，有一次他硬生生揪掉我一大把头发，让我头皮都秃得暴露出来……他甚至叫他兄弟们一起来折磨我……我怀过他的孩子，不到三个月的时候……被他和他的狐朋狗友搞流产了……事后他矢口否认，说我这样的婊子怀谁的孽种都有可能……”说到这里达芙几近崩溃，泪流满面，她用力吸了吸鼻涕，撩开黏在脸上的乱发揪紧艾沃尔衣摆哀求，“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的！总之、总之只要你肯收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真的什么活都会干，别看我这样，粗活重活我都……”
艾沃尔在跟前蹲下的动作打断了达芙结结巴巴的自荐，她忐忑看着艾沃尔将胳膊肘支在大腿上撑住脸，那张脸依然缺乏表情，令人难窥真意，甚至连口吻都无甚起伏：“你出生在这？”
虽然问题出乎意料，达芙还是拼命点头。
“你回忆回忆，几年前有没有一个会说法语的奴隶从外地来这？”
“会说法语的……你是说法兰克人？”
“未必。”
“呃……对、对不起，我很少出门，认识的奴隶也很少，但是……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找出每个奴隶问个清楚！”
艾沃尔轻声嗤笑说：“算了吧，我也没那个时间，你若是真能帮我问出来，我一定带你走。”
本来好容易止住眼泪的达芙立马眼眶又红了，情不自禁揪住艾沃尔的衣衫下摆问：“真的吗？那我现在可以跟你回去吗？我真的不想……对不起我手好脏，我帮你擦干净……”
虽然达芙奴隶扯起袖口想帮艾沃尔擦干净被她摸脏的下摆，但艾沃尔还是直接站起身转身就走，达芙赶忙拎起破旧单薄的裙子跟上她。跟了一段路确认艾沃尔没有赶她的意思，于是鼓起勇气凑近艾沃尔身边说：
“回去我给你做鳕鱼浓汤吧？我很拿手的，当然鳕鱼，鳟鱼，鲑鱼我都会料理，还有虾的六种做法，我能把步骤倒背如流。”
艾沃尔心不在焉地应：“行，行。”
“种地我也不在话下！每年农忙我都参与的！”
“哦。”
“我还会……我还会编发！真的！最开始我就是负责给夫人小姐们编发的，每天每人不重样，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兰蒂芙……！”
“算了吧……”
“为什么？她马上就是你嫂子了吧？不问也没关系，明天我可以给你编，包你满意！”
“……”
“对不起我太聒噪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闭嘴。”
人声静默下来后，脚步声也急不可闻，只余清冷的月辉铺满街道，以及渡鸦从高空投下的小小阴影飞速掠过银白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