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妍到底是端了一碗醒酒汤回来,方应看那时候半坐在床上,语气无赖,“本侯醉了,没力气,你过来喂我喝。”
他自是已经梳洗过,平日里高高束起的头发现在散在肩上,贴身的黑色里衣漏出来大片肌肤,隐约还能看到旧年伤疤。
楚妍端着碗,木着一张脸,
方应看笑着去拽她,没拽动。
楚妍用内力把自己钉在地上,稳的连碗里的汤都纹丝不动。
“算了。”方应看自觉无趣,坐起来从她手里拿过碗,把醒酒汤喝了。只是他几次三番被楚妍驳了面子,到底是心里不爽,反手将那白瓷碗甩到一边,碗底遛遛地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侯爷,你莫要总是逗我。”楚妍见他比自己还气,顿时觉得此人好不讲理。
“实在是别的女人太不经逗,本侯随便招招手多的犹如过江之鲫,对于你这样难啃的硬骨头,当然是多点兴趣。”
楚妍皮笑肉不笑,“侯爷,你这是太平日子过久了。”
“太平?本侯何来太平,莫要忘了,前几日才有人入府刺杀。”方应看想起来这件事又来了别的气,“到现在还没查出来是谁干的。”
“那此去雁门关的路上,他们会不会再出来找侯爷麻烦?”
“真等你想起来,说不定只能给本侯收尸了,”方应看喜欢楚妍偶尔呆头呆头的样子,他心情又好了,“你以为彭尖他们是去干嘛了。”
楚妍听他另有打算,这才将心放下,只是又说道:“侯爷武艺独步江湖,又深受皇恩,必然会长命百岁,莫要轻易把生死挂在嘴边。”
“你和本侯讲道理的样子,鼓噪的像宫里养的那只八哥。”方应看在这方面对楚妍也是服气的,“年纪比我还小,大道理却这么多,你也想学那些酸腐文人去考科举不成?”
方应看瞧着楚妍因为自己的一席话,眉毛皱的能夹死蜜蜂,他笑着道:“放心,本侯不会轻易死了,毕竟还有人......”他想起大相国寺里那盏灯,说出的话温柔又开心,“毕竟还有人舍不得我。”
楚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绝对赢不了方应看的,干脆打了千,“那奴婢就不打扰侯爷休息了。”拿起碗,转身走了。
方应看知道明日清早便要出门,于是也不再闹她,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里,又是一夜好梦。
翌日。
十六名禁军护卫早早便到了神通侯府门口,有十二人与同行的八名官吏共乘了五辆马车,又四人单人单骑护卫左右,方应看自大门走出来,众人纷纷与他见礼,一番客套之后,方应看将手中的扇子一收,干净利落的说句,“走!”
一行人这才正式踏上了前往雁门关的直道。
楚妍微微掀开车厢车厢侧面的帘子,随着马车前行,神通侯府离她越来越远,她突然想起有一年李二哥也是这么带着她离开李园,从此便是天各一方。
下意识的,楚妍扭头朝身边的方应看望去,他侧身倚在车厢内的小柜子上,背后还垫着软软的枕头。
“怎么了?”方应看此人何等敏锐,楚妍那些细微的慌乱不安被他看破,他也不安慰,只是随手从柜子的抽屉里拿了把花生递过去,“若是觉得无事可做愧对本侯,就把它们剥了,留着晚上下酒。”
楚妍那点突如其来的彷徨被这把花生冲的连点渣都不剩,她找了个木碟子,开始给方应看剥花生。
这一路确实乏味无趣,出了汴京城,就连行人都少了许多,开始的时候楚妍还有兴致透过窗子看个热闹,到了后来,剥花生剥的更认真了。
帮方应看和楚妍驾车的,正是两名禁军护卫,一行人堪堪路过多个驿站,才下车休息换班。
自前朝以来,朝廷约每二十里设置一个驿站,此去雁门关约有一千三百里,楚妍本以为会在路上走个二十来天,却听方应看昨日从宫里回来提到,天子要求他们每日至少行进三百里,五天之内必须到了雁门关。
所以一路之上,先有四名护卫开道,后面马车跑的飞快,如今不过刚过午时,已经走出很远了。
“侯爷,”楚妍感觉马车慢慢停下来,想着应该是要休息了,便将自己的不解之处说了,“若是着急,天子又何必要你在三天之后出发,若是不急,又要在五日之内赶到,我实在想不明白。”
方应看既然想让楚妍帮他办事,自然也不避讳和她讲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从我收到监军的旨意开始,定然会有人将消息快马加鞭传到雁门关,中间差出来的几日,便是孙将军的态度。”
“原来是这样啊。”
“孙将军此前颇受天子信赖,只是自从他的胞妹,宫里的昭仪娘娘诞下皇子之后,这份信赖就有了疑点,当一个人抱着怀疑的态度看你的时候,你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有问题。”
楚妍沉默半晌,轻声说了一句,“怪没意思的。”
“行了,”方应看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这些事情自有本侯斡旋,你去找点有意思的吧。”
既有官道馆驿之处,便是少不了热闹,楚妍听到外面吆喝声,兴匆匆的便要下车。
“等下。”方应看喊她。
“嗯?”楚妍身子都探出去一半,回来扭头看他,“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方应看随手扔了个钱袋过来,“怎么?楚女侠打算吃霸王餐了?”
楚妍现在自是身无分文,尴尬的笑了笑,“我陪侯爷外出办事,花侯爷的钱,也是应该的,对吧?”
“很好,”方应看对这个说法很满意,“你已经开始馋本侯的银子了。”
“......”
楚妍头也没回,拿着钱袋下了马车,只是方应看目力极佳,看到了那对微微泛红的耳朵,他当下心情大好,也笑着走了出来。
此处的官驿只是个车马驿,给传信使提供粮草马匹之用,但周边商户百姓依附它形成了一条热闹的商业街,小吃客栈茶馆应有尽有。楚妍想着车里自有从侯府里带来的肉干酱菜,此行不过刚半日,说不定篮子里的馒头都还热着,又想起方应看此人平日里连菜心都要吃最嫩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你在这儿站了半天都没动,看来是不饿?”方应看走到楚妍身边,“本侯提醒你,晚上落脚的地方可比不上这里。”
“只是不知道侯爷能不能吃得惯,”楚妍瞧着每个摊子都很热闹,只是每个摊子似乎都配不上这位神通侯。
“这有什么?本侯当年在碧血营的时候,虽然没吃过草根树皮,但稀粥咸菜也是日日重复,”他看着楚妍的神色,“怎么?你担心我吃不下?”
楚妍显然是没料到方应看还有这种过去,侯府里的人说起他的时候,自然是朝着英明神武的地方吹捧,吃就要吃山珍海味,怎么能想到自家主子天天啃咸菜?
“行了,这地方本侯来过好几次,前面那家包子和左手边的面条都好吃,你自己选一个吧。”
“那旁边的枣泥糕呢?”楚妍指了指不远的摊子。
“许是新开的,没见过。”方应看瞧她跃跃欲试的样子,“车里不是有从府里带出来的点心?”
“府里的点心,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味道,早都吃过了。”楚妍兴致满满,“侯爷,我去买点尝尝?”
“给本侯做的点心,你都吃过了?”方应看长叹一声,“看来本侯的厨房里,有些人手脚不太干净啊。”
楚妍生怕给以前的伙伴们惹麻烦,急忙解释说,“当然不是!我们吃的都是侯爷剩下的!”
“哦?本侯吃过的?”方应看笑着凑近她,“那我咬一口,你再咬一口,这叫什么?”
“侯爷!”楚妍见他又在作弄自己,也是十分不耐烦,“你想多了!你咬过的我抢不到!都被翠羽她们分了!”
“那你这可是吃醋了?”
“我......”楚妍并不想理他,楚妍只觉得方应看可能比宫里的八哥还聒噪。
方应看瞧着她哑口无言的模样,笑着拉她去摊子前,拿起一块枣泥糕,自己先咬了一口,又朝楚妍递过去,“现在你吃到了。”
楚妍死死闭着嘴,仿佛那块枣泥糕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你看,”方应看朝一旁不敢说话的摊主道,“你做的这个点心她不吃,那你这个摊子可就开不下去了。”
摊主见他过来的时候便知道这个人非富即贵,是万万不敢得罪,是故见方应看钱都没付便吃了东西也不敢吱声,现在又听他这么说,只能哀求的看着楚妍。
楚妍见早就听别人问过价钱,当下摸出铜板付了,又想起方应看恐吓人家,于情于理都该赔,于是又多给了几个。
“你啊,”方应看瞧着她的动作,几不可见地摇摇头,“真是能把一个铜钱掰成两份花。”
他又将枣泥糕递过去,见楚妍咬了一口,问:“如何?”
楚妍吃着东西不方便,只说道:“是甜的。”
“本侯亲手喂的,当然是甜的。”
楚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方应看和枣泥糕到底哪个更噎人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方应看撩起楚妍来,真是一撩一个准。
但是每次写这种情节的时候,都很难,因为怕把人写的很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