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东方青苍立于命格树旁。司命殿承载了他与小兰花太多太多的回忆。随处一站，回忆便如潮水般涌来。他最不愿来这里，却因息宁再次登临司命殿。

命格树的树干上，熟悉的灰色漩涡渐渐出现。东方青苍微微偏头，不再注视命格树。当年，他们都坚信命格树的预言绝对会应验，殊不知，在看到命运那一刻，命运已经改变。既如此，看与不看，有何区别。

息宁走后，东方青苍坚信她仍在云梦泽游历，所以，一直待在东方府。他对息宁并非全无感觉，这种感觉与喜欢上小兰花的感觉一模一样。他不懂，他爱的是小兰花，许下的是生生世世的盟约，怎么能允许息宁再插足到他心里。那他与小兰花的爱又算什么？那些生离死别又算什么？那些誓言又算什么？

自己曾说纵然身死魂灭，也定不负她，可如今算作哪般？

东方青苍独自游荡在邺城的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中，有吵吵闹闹的一家人，有亲密无间的男女情侣。天地间，仿佛唯独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渐渐地，灯火柔和了冰冷的黑暗，为人世间增添了明亮和色彩。

恍惚间，东方青苍仿佛回到当年与小兰花放花灯的时候。小兰花曾许愿，虽然她无法留在他身边，仍希望他平安喜乐，有兄弟，有朋友，有忠诚，有人爱，再也不孤单。

小兰花教会他爱人的能力，这爱有父母之恩、有兄弟之义、有男女之爱、有天地之敬、有众生之悲。爱灭而复生，生生不息，所以他才会对息宁动心，七情树再次发芽。

东方青苍指尖微动，一抹橙色火焰自指尖燃烧着。他的业火发生了变化，融合了小兰花种在他心里的力量后，业火不仅仅是毁天灭地的业火。

重回息山，小兰花的坟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株俏丽幽香的兰花被摆在墓前。这一切都说明有人不久前祭拜过小兰花。不用想，东方青苍亦知晓是谁做的。

看来，息宁已成长太多，从一名懵懂的生灵，成长为藏着不少心思的女子。面对息宁，没有息兰圣印，他猜不透她。

突然，一道传信灵符飞到东方青苍面前。长珩将息宁出现在水云天之事悉数告诉了他，所以才有东方青苍出现在司命殿这一幕。

“尊上。”息宁跪拜道。

“息宁，你来水云天到底所为何事？”东方青苍微微侧身，斜睨着息宁，试图用威压突破息宁。

“只为获得息兰神力，重建息兰一族。”息宁硬生生抗住东方青苍的威严，镇定地回答。

“息兰一族被灭了三万多年，凭你一人，敢作如此妄想？”东方青苍不觉动了气，语气加重几分。

“息宁就是带着这个使命诞生的，无论完不完得成，都要去做。”息宁抬眸，带着异常的坚定。连日来，夜晚的梦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先不说这个，本座看你晚上休息得不好，要不要再睡会？”东方青苍注意到息宁脸色并不好。

息宁有点跟不上东方青苍转移话题的速度，微愣地摇头道：“不…不用了。”

“既如此，本座带你逛逛水云天，正好，本座也许久没来了。”东方青苍邪魅一笑，恣意与张狂。这可是他千年前打下的水云天。

东方青苍长臂一伸，将息宁揽入胸前，在她还未作反应时，便如离弦之箭弹射出去，直直地往水云天最高处冲去。

被超出自身极限的速度震慑和惊吓，息宁脸色瞬间煞白，浑身颤抖着紧紧抓住东方青苍胸前的衣襟。她哆嗦着双唇呢喃道：“尊上，我可以自己飞的。”

东方青苍置若罔闻，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云海，直奔水云天的最高处。待停下来后，东方青苍轻拍息宁的后背，示意她看向前方。

在这里，太阳几近与他们平齐，不再需要仰视。水云天隐藏在云层中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一览无余，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他们仿佛俯视天地万物的创世神，将三界尽收眼底。东方青苍微微低头，漫不经心地睥睨着这一切。千年前，他亦是以这样的姿态登上水云天，将云中君这个伪君子踢下仙帝之位。现今，在长珩的治理下，水云天较以往强上许多。

息宁露出震惊的表情，这是东方青苍的世界，是她无法企及的高度。偶尔的一次亲眼目睹，便令她终身难忘。

“好美。”息宁忍不住赞叹道，嘴角的笑容久久不散去。

瞧着沉浸在美景中的息宁，东方青苍也露出一抹淡笑。

待两人返回司命殿，凌瑶正在好奇地东摸西摸。见到她，东方青苍忍不住扶额，甩了甩衣袖道：“你们聊，本座去休息了。”

“大魔头。”凌瑶朝东方青苍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拐住息宁的胳膊，笑道：“息姐姐，在云梦泽你不辞而别，太不够义气了。”

息宁一脸歉意，“对不起，那时我有不得不走的原因。”

“算了，本仙子识大体，不和你计较。今天我陪你好好逛一逛水云天。”凌瑶拉着息宁往外走。

息宁却止住脚步，“我刚从外面回来。”

“原来是饿了，到我的清幽宫坐一坐，我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凌瑶手指微动，一只巨大的仙鹤立时抵达司命殿。半推半就中，息宁坐到了仙鹤宽阔的后背上。

清幽宫在水云天的东南方，需掠过大半个水云天才能抵达。仙鹤飞得不高，水云天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晰。

长长的白色连廊上，一群身着白衣的孩童正和一群身着灰衣的孩童吵闹着，在安静的水云天格外引人注意。

两人悄然降落，站在一处较隐匿的地儿观察着。

“息姐姐，你有所不知。因水云天有正统的教习课程，现在月族的孩子可以到水云天来和仙族的孩子一起学习。这是长珩哥哥和巽风月尊一起定下的盟约。”凌瑶介绍道。这规矩刚订立时，被许多仙族人反对，然而长珩哥哥力排众议，最终还是执行了下去。

息宁了然，这肯定是东方青苍在背后推动的。如此以来，月族和仙族就能打破壁垒，互通有无。经过几代人的更迭，月族和仙族终能消弭隔阂，友好地共存下去，才有可能迎来真正的和平。

白衣孩童中有位年纪较大的孩子高声道：“这是我们仙族的规矩，你们若看不惯，就回苍盐海，我们不欢迎你！”

“若不是仙族和月族有盟约，我们才不会来水云天呢！别忘了昔年你们仙族人重华曾背叛我们始祖盐女！”一名月族孩童亦不甘示弱。

两方阵营，你一言，我一语，争吵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声音愈加洪亮，眼见有无法控制的趋势。

凌瑶急忙冲出去，落在两方中间，一副劝架的姿态道：“你们别吵，别吵！你们还都是孩子，掺和什么仙月两族的仇恨。”

“别糊弄我们，即便是孩子，也分仙族和月族。”孩子们依旧争吵不休，显然凌瑶的劝架并没有作用。

“你们的初衷是什么？”息宁适时出现，提高了几分音量。她拍拍凌瑶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月尊派你们来是学习月族没有的知识，长珩仙君也是希望你们学习月族人身上的优点。你们都是仙月两族的希望和未来。如果还紧紧抓着仙月的过去不放，如何能实现自己的初衷，担得起两族未来这样的希冀。”

息宁认真严肃，试图用这些道理将他们引回正规。仙月两族的敌对和成见不是靠一千年的努力就能消除的。昔年，盐女在万不得已中叛出水云天。也许，在内心深处，她亦未想过她与重华的爱恨情仇导致了两族之人数十万的仇恨，以及三界的动荡不安。如果有机会重来，不知道她会不会致力于寻找一条更为稳妥的道路。

孩子们终于从激动中平静下来，争吵声渐歇。凌瑶崇拜地瞧着息宁，想不到息姐姐口才如此之好。

在两人的催促下，孩子们终于三三两两地朝住所走去。然而，为首的那名仙族孩子仍然不肯离去，脸色阴沉无比，盯着息宁的眼神十分阴鹜。

凌瑶拉着息宁东聊西聊，并未注意到这名仙族孩子的异常。

突然，那男孩大吼一声，“你懂什么！月族从来都是仙族的敌人，他们阴险狠毒、无恶不作。尤其是东方青苍，他竟然将本君拉下仙君宝座！一名月族人怎么能当三界至尊！还定下这狗屁两族盟约！”

话音刚落，右手指尖的金光极速射出，在猝不及防中，击中了息宁的胸口。

强烈的疼痛自胸口蔓延出来。息宁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却见胸前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喉咙出涌进口中，她用尽全力亦不能阻止鲜血从嘴角流出。

“息姐姐！”凌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在和平中长大的她哪里见过什么血腥场面，被吓得动弹不得。然而，见那孩子还准备第二击时，凌瑶的理智迅速回归。她祭出太阴星君给她的护身法宝捆仙绳迅速制住对方。

另一边，息宁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入。她无力调动法力，任由自己从栏杆处摔下，掉入下一层云层中的水潭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忽然发现已经十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