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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六，成安京终于再度开城，阳知风留给叶骁一支人数百人的精锐卫队进了城，觐见叶骁。

叶骁留了护卫首领一个人在屋内，闲闲抬眼，问了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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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现在有多少人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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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是：“二百九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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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他现在全部的资本——阳知风留给他的所有塑月在北齐的暗桩和一支卫队。

语罢，首领奉上一个小盒便告退。

盒子里头除了那块被沈令送出去的他的随身佩饰，还有一小块与他手上镯子一样材质，花生粒儿大小非金非玉的漆黑碎块。

叶骁抚了一下自己腕上的血线，冷笑一声，收好盒子。

他唤来侍从：“给孤把沈令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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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国书也签了，塑月也退兵了，他对沈令提了两个要求。

一、东宫布防和人事全部都由他安排。

沈令表示没问题。

二、他要主政。

叶骁理由如下：冯映国主也当了、塑月兵也撤了，按照约好的条件，他就该当北齐监国，现在北齐国主不在，又没钦点摄政，那就合该见过主政，没毛病。

沈令断然拒绝了。

理由也很充分，塑月加盖天子玺印的国书还没回来，交易不算彻底完成，只要国书回来，立马奉他为监国。

这个回答倒也没出叶骁意料——不如说这本来就是个试探，他背着手对沈令瞥了一眼，倏忽一个冷笑，“好，那孤换一个要求，你把去年户部刑部的年终案卷拿来，孤要一个一个审过！”

沈令瞅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下，才不是很确定地说道：“……殿下就这么喜欢干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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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觉得沈令这人别的也就算了，在惹他生气方面真是一等一的厉害，一踩一个准。

他恼羞成怒地嚷嚷了一句：“我高兴你管得着么！！”

沈令卑微表示，管不着管不着，走，咱这就干活儿去，干他一通宵，老鼠都睡下了咱也不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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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立刻着人去把他要的案卷搬来，叶骁捏着目录册子翻案卷，沈令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过了一会儿，看他神色如常，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不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叶骁瞪他一眼，随即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小家子气，但转念一想，他都被卖了数钱了还充什么大方，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气氛一下就冷了。

沈令赶紧搜肠刮肚想找点能让叶骁高兴的话，“既然现在殿下自理东宫，那是否需要下官搬出去？”

叶骁抽案卷的手顿了顿，他侧过头，兴致盎然地看他，那张多情美貌上牵起一线浅笑，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道：“我以为沈大人一心一意做我男宠与我朝夕相处。”

“我以为殿下并不想要和我住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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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令，转过头继续找自己要看的卷宗，“那我说请沈大人回府，沈大人就会回去？”

“……会。”看着他浮动在光影中的俊美侧面，沈令慢慢地道，简简单单一个字，仿佛是从心里掏出来一般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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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阿骁，只要你和我说，我便什么都为你做。

沈令忽然想起他上一次人生，最后一次看到叶骁。

当时叶骁广袖玄衣，犀簪玉冠，拂开重云一般丰美的雪白梨花，向他而来。

彼时的叶骁，不再是他熟悉的乌发灰瞳，而是眸色丹红，一头雪白长发合着落花，拂了一身还满。

最后的最后，叶骁对他微微一躬，柔声道：“我祝君，长命不绝，心若琉璃，我与君，就此别过，此生不复，来生不见。”

从此之后，他前生余下的干涸荒芜的五十年人生里，就再没见到过叶骁。

直到他死去，直到他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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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他现在离开叶骁身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捱得过，但若那是叶骁的希望，他一定会去做。

想到前生决裂那一幕，又想到若叶骁现在要赶他走，沈令几乎难过得要晕厥过去，眼前一阵阵冒着血点的发黑，牙关紧咬，一股血味涌出，他觉得四周一瞬间变得极静，他听到自己心如擂鼓、能听到叶骁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忽然，叶骁漫不经心的声音落了下来，“我呢，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沈大人就还是留在东宫助我一臂之力吧。”

沈令这种有实力脑子还有病的货，放身边难受，拿远了哆嗦，那就还是放旁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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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形的光从天而降，落在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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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总是这样，前生如此，今世如此，总在他绝望的身后，伸出手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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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闭了一下眼，止住胸中沸腾情感，再睁眼时，又是清冷自持的北齐安侯。

他缓缓地道，殿下，今日，我就要对您说第一桩将要发生的事。

叶骁转过身，侧头看他，深灰色的眼睛逆着光，带了一些蓝灰的颜色，像是某种猛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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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说，今日三月初六，明日初七，塑月南境青阳道上沂水县县尉将带着六名衙役前往马峰山下的阿泼村。

阿泼村四天前发生了一桩命案，是一户人家新娶的媳妇儿，刚过门就跳河死了。娘家不干，告了官。明早清晨，当衙役推开这户人家大门的时候，他们将看到屋里所有的活物都死了。

人、狗、猪、鸡，全都死了，无声无息的，一夜之间，死在了水里。

他们有的死在井里、有的淹死在缸里，最离奇的是老太太，坐在桌边，端端正正地把脸浸到铜盆里，把自己溺死了。

沈令的语气极其淡然，叙述着这桩毛骨悚然的案子。

“然后村子里开始陆续死人，一户一户的死，全部都死在水中。这件案子将在月中急呈刑部，因为死者众多，案件诡异，刑部不敢妄断，向大理寺求助，大理寺正卿蓬莱君遂委托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殿下府中司马灿星汉前往青阳道调查此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殿下觉得，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听起来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