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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哼了一声，随手翻了翻匣内衣饰，衮冕礼服是犀簪九旒、九章玄衣，平常上朝的公服是远游冠绛纱袍、白袜黑舄——这套玩意儿全东陆除了北狄都大差不差的。

他把玩着金鱼符，看着上头新錾上的北齐监国叶骁几个字，指尖摸了摸还生硬着的錾痕，若有所思地把鱼符一抛，接在手里才似笑非笑地看了一会儿沈令，慢慢开口道：“至此，塑月和北齐盟约已定，条约生效，阳公答应你的所有条件，于公，我会尽力配合，于私……”他沉沉看了一眼沈令，吐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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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沈令。你若想强逼于我，你最好相信，我即便被你所制，也有法子。何况我现在禁制已解。

沈令却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清澈又温柔的笑容。就像是他听到了什么天籁之音一般。

而在看到那个笑容的瞬间，叶骁心内某处无端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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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杀了他。

他想杀了面前这个人。

不是出于利益或者敌对，而是他自己的，单纯的，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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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舌尖抵上齿关，抑下了涌上来想要杀掉沈令的冲动，吸了口气，把陡然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他听到沈令用近乎愉快的声音道：“我倾慕殿下是我的事，用尽手段留在殿下身边也是我的事，殿下回应与否，确实和我无甚关系。我也不会强逼殿下，这点还请殿下放心。”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真有强逼之心，又何必解开殿下的禁制呢？”

这样最好啦。沈令想。这就是他想要的。

前世如果没有那么多因缘巧合，叶骁本就不会喜欢上他。

他现在这样公然示爱，恰好是叶骁讨厌的类型。

他这重来的一生，就从没想过，要得到叶骁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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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叶骁若是喜欢了他，叶骁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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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前世死后的事情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一个直接响在他意识中的声音问了他一个问题。

“若人生可以重来，你待如何？”

他只要叶骁一世安康。

那个声音答应了他，允他重生，但需要沈令答应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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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让叶骁喜欢上他，若叶骁喜欢上他，叶骁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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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答应了。

因为这正合他心愿。

他哪里还能让叶骁喜欢上他呢？他哪里配。

他在前世夺走了叶骁的一切。

叶骁的朋友、亲人、亲手养育的孩子、他爱的和爱他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被自己毁灭殆尽。

叶骁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被他一层一层，连皮带肉，从叶骁的血肉里撕开，扯烂，踏碎成泥。

他到现在都记得，他伏杀叶骁那日，蜡结灯花，长夜晦暗，叶骁怔怔看他，一双深灰色的眸子水光莹润，似要落下泪来。

最终淌下的却是血，鲜红的，从他眼中滴出的血。

万般无辜，其罪在我。

一切都是他的错，无可辩驳，无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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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复又抬眼，面上仍是温柔甜美的清浅笑容。

他说，那我们说好啦，殿下，你可千万莫要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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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那不然呢？我又没病……不对，我虽然有病但不是这方面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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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淡然一笑，轻声道，这样自然最好。

你不会喜欢我，这真是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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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盯着他，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实在没忍住。

他说沈大人，咱们现在也相处一个多月了，咱们有些话不妨摊开了说哈，撇开你非说自己是重生的这事儿不说。咱们就掰扯男宠的事，说实在的，我觉得你并不……

说到这里，叶骁卡了一下，想了想措辞，最后破罐子破摔地道，“……并不馋我身子，也似乎怼我没什么好图的，还不希望我喜欢你，那你非要当我男宠，担这个纯纯的虚名图啥？”

他是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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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温柔地凝视他，平素清寒的眸子如今似乎要融化了一般，盈盈欲滴。

他想，阿骁，你是不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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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做叶骁男宠，不过是他幻想着，如果这样，那史书上他和叶骁的名字说不定能挨得近些。

后世有人读书，一眼扫过，他与叶骁便恍惚在一处了。

但叶骁是不会相信的。

——不，是所有人都不会相信的。

他说出口了别人也只当是戏言，说哪有这样痴人，怕不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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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真的就是这么想。

他想要的，就是这么一点而已。

这世间贪嗔痴怨、爱恨别离、名利成就他俱都堪破。

剩下的，只有叶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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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阿骁，我前世辜负了你，夺走了你的一切，现在，我把一切还给你，绝不让你难过痛苦，绝不让你失去那些爱你与你爱的人。

唯独我，只会让你痛苦，就不给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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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沈令低喃了一句，我就只有这个愿望了，既然殿下觉得是个虚名，那就让我担着吧，我想担。

他这么说的时候，那张素来表情从容的容颜上忽然现出一种凄苦不胜和喜悦交织的微妙神情，他不自觉地垂头，微微侧过脸，不看叶骁。

在这一瞬间，叶骁升起了一种沈令这只癫狂染血的鹤，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收起血迹斑斑的喙与爪，侧过头，把细白颀长的颈子搁在他手中的错觉。

他的指尖几乎传来沈令纤白颈项的触感：凉的、纤细，如同柔软无瑕雪白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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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杀了沈令。

他想把沈令的脖子拧断，然后拆出他的脊椎。

沈令应该有白的、修长的、好看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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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沈令就毫无预兆地抬头望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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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

以至于让被沈令一路拎回来，一路吃瘪到现在，蓬莱君来了都没找回场子，正畅想沈令的脊椎该怎么擦的叶骁有一丝拉莫名其妙的尴尬。

怎么说，就像俩人打架，被胖揍的那个灰头土脸的对赢家背影狠狠吐口水，小声哔哔儿子打爹！

这时候赢家回头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