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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人话就是前晚上要是真进刺客了，沈令接到消息但叶骁昏着，沈令要是按照规矩办不进宫出事儿了算谁的？

他这番话纯属无理取闹，但是捏住了要点，把事情的焦点顺利地从夜叩宫门乃是谋逆大罪转移到了后宫出事要不要救上。

他这就是欺负中御史中丞以前没当过官绕不开这个弯，看中年男人微有沉吟，他立刻趁胜追击，胡搅蛮缠绝不会给对手正常思考的时间和空间，他继续哔哔，说那其实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我生病了昏过去没法理事，那罪责在我啊，我又该怎么定罪？

这一下就把人将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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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转过来弯的，能驳倒叶骁的，一看叶骁这铁了心护短的样子，没人敢出头，出头的这个还没转过弯，叶骁立刻生米做成熟饭，他拍拍御史中丞肩头，语重心长地道：“两权相害取其轻啊，颍城。”他亲昵地用表字称呼御史中丞，然后背过手，走上地台，却也不坐，而是居高临下看着群臣，他扫了一遍，被他扫到的无不低头屏息，他满意地微微点头，知道没人敢当出头年了，才慢慢地继续道：“至于留在宫内，沈大人本就是内官，再说，接到这样的消息虽说虚惊一场，但查缺补漏也是正常之举……”说到这里，他略顿了顿，目光从沈令的脊背上拂过。

沈令额头抵着金砖，一动不动，他的脊背即便是这样跪着也是直的，像是脊椎里镶的是一把剑一般。

“但是，内宫出此传闻，确系沈大人管控不严，这个罪，是要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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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是打算把最大的真能掉脑袋的罪名遮掩过去，找个小罪罚酒三杯了事。

一打一拉这套把戏他老熟练人了。

御史中丞这时候才模模糊糊回过味儿来，但先机已失，这个机会不能再丢，他抗声道：“按照北齐律法，宫禁内外官员，玩忽职守，一经察实，无论是由巨细，先脊杖三十，沈令此事牵扯开启宫门这等大罪，当褫衣庭杖，脊杖一百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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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以叶骁为中心，一股森然戾气铺陈开来！

殿上所有人噤若寒蝉，唯有御史中丞手捧芴板，强项望去。

然后沈令清润声音响起，他用一种不在意到淡然的语气道：“下官领罪。”

那股庞大的戾气仿佛在空气中凝结了，然后一点一点儿聚拢，沉重地压迫在众人头顶。

叶骁背着手，在地台上踱了几步，忽然遥遥在沈令面前站定，他袖间传来清晰的“滑冷”一声，手上镯子滑动，沈令猛的抬头，正对上叶骁毫无表情的俊美面孔。

叶骁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便移向了御史中丞，他盯着中年男人看了好一会儿，中丞毫不退缩，昂然以对，他忽然毫无预兆地笑了一声，凤眸轻轻一细，“颍城说得对。”

语罢，他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拖下去。”

他清楚地看到，沈令如释重负，复又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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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侍卫上殿，扒了沈令官袍带履，仅着一身中单拖下殿去，叶骁不紧不慢地跟出去，殿上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妄动，有胆子大的伸着脖子朝外瞅，看到侍卫已经把沈令上衣扒下来，露出线条漂亮但是伤痕累累还裹着绷带的身体。

侍卫正要扒他亵裤，叶骁往前一步，挡住视线，脱了身上绛纱袍，众人急忙调转视线，他将自己的外袍覆在沈令的身体上，转身回到殿内，扫了一眼众人，淡声道：“臣下之过，君当受之，我亦有罪，以衣袍代罢。”

他走回地台，坐到榻上，披上早有人奉上的外袍，听到殿门口响起了第一声木棍击打在□□上的钝响，他闭了一下眼，沉声道：“奏事吧。”

然后他在心里数着。

……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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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棍终了，没有任何人听到沈令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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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朝结束，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叶骁站在殿上往下望，丹陛之下的沈令小小绯红一团，像是团洇干了的血渍。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看到鲜红的颜色从沈令身下透出来，他半张面孔浸在小小一洼血泊中，仿佛死了，只有一缕细弱的、微微在血上吹起一点沉重涟漪的呼吸证明他活着。

绛纱袍早就被血染透了，被血汗黏在身上，上头结了层坚硬的黑红色的壳，叶骁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一手拢着他腿弯，一手扶着他肩膀，将他抱了起来，向偏殿而去。

许是碰到了伤口，沈令抖了一抖，闷哼一声醒了过来，他睫毛上也全是血，挂下来一缕一缕凝固的血丝，他模模糊糊看了一眼叶骁，虚弱地呢喃了一句什么。

叶骁小心地侧过头，“……嗯？”

沈令靠在他胸口，嘴唇翕动，血从唇角躺下来，他阖上眼，又急又促地道：“……脏……”

叶骁把他朝怀里又拢了拢，终于听清他在呢喃什么。

沈令在说，袍子，脏了。

叶骁心内生出一种稀薄的酸楚，这股酸楚堵到了喉咙，忽然就变得又软又重，像是浸饱了醋的棉絮，又酸又涨。

神差鬼使一般，他垂下头，像是一个小动物安抚另外一个受伤的小动物一般，轻轻拿下颌蹭了蹭沈令的发顶。

沈令睫毛轻轻翕动，不自觉地往叶骁的方向靠了靠，再度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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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被点燃了一把烧着血的火。

那火撕开皮肉钻下去，烧着他的骨头和血。

胸前的伤口裂开，舌尖被咬烂了，他告诉自己，一声都不能叫出来，嗓子里堵着血块，咳不出来，那就咽下去。

然后疼痛慢慢变成了冷。

一棍一棍，像是在往身体里敲进冰做的钉子。

意识飘远，他只知道，不能叫出来。

会让叶骁难堪，也会让他为难。

他俯卧在自己的血里，身上的血淌出来是暖的，溢到身下就冷了。

然后棍子停了。

他感觉到有人从他身边走开，无数道眼光看他，冷的、蔑视的、好奇的……

他动不了，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