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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楞了一下，脱口而出一句说倒也不必如此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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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茬接的有多冷，他干笑一声，重新看向沈令，对方也在看他，眼神又疯又温柔，宛若一只颠颠狂狂浑身浴血的白鹤。

叶骁心内忽然一动，升起一股莫名的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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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好可怜。

叶骁想。

要经历了什么、失去了多少，整个人生中才能只剩下“叶骁”呢。

他闭了一下眼，看着笔直凝视自己的青年，心内在想，沈令这个人，太可怜了。

他终于明白，那股心头萦绕的无名酸楚，就是因为沈令。

怎么说呢，这个人刚正近愚，又所有聪明才智全用在打仗上，官场生涩不谙世事，口笨舌拙，待人好也只会傻乎乎剜开胸膛，捧出热腾腾一颗心给人看。

但就是他如此笨拙，跌跌撞撞，把南墙撞倒了也要在叶骁的事情上拼尽全力的样子……让人觉得怜爱。

叶骁叹道，沈侯啊，别人刚正都是股子浩然气，你这人呢，为人处事刚正到了极点，不知怎么的就偏偏带了几分狂气疯意。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轻轻垂眼笑了一下，俊美面容上生出一分缱绻来，他柔声道：“让我觉得……居然十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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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猛的一悚——叶骁说出了前生与叶横波临死前一样的话！

横波当时身受重伤，躺在大殿须弥座上，他手提长枪，一步一步走去，她笑叹道，说沈令刚正偏偏带着狂气，真是可爱。

在那一瞬间，他莫名觉得，横波与叶骁真的很像。

而现在，当叶骁说出与叶横波一样的话的时候，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起来。

他们这对相差四岁的舅舅与外甥女，在外貌上除了都是一双灰色眼睛之外，生得丝毫不像，但是内在却相似到仿佛是镜中双子一般的程度。

叶横波是女性的，放纵自己所有野心，要将天下吞没的叶骁。

叶骁是男性的，生来异样，但穷尽一生，拼尽全力，要做一个普通人的叶横波。

他们是塑月三百年繁花之上，美丽灿烂，相背而生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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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与叶骁叶横波相反，他与沈行完全不像。

沈行娇小美貌，善言狡猾，他高挑木讷，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可那又怎么样呢？前世今生他和沈行都杀人无算、满手鲜血——真要说起来，他手上的人命可比沈行多多了。

他进而又想到烟姬与赵王，想到前世病殁的幼儿，沈令微微闭了一下眼，定了定神，没有应声，只是复对叶骁低头颔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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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说完沈令可爱就觉得自己又说造次了，眼巴巴看着沈令背影远去，心内又反复横抽了自己七八个嘴巴，心想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破嘴呢！

但人都走了，他又不好追出去，现在天色也晚了，追出去又尴尬得很，算了，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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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四，大斋开始当日，做完了一应神前仪式，叶骁拎着两瓶素酒鬼头鬼脑地跑去找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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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犹豫地果断选中了一个让他后悔的话题。

他装模做样地跟沈令聊窈娘的事，开口就是：沈侯啊，离婚不要紧，但你想好怎么安排窈娘了么。

老法律从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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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茫然看他，叶骁一看，哇哦，这一脸懵逼，一看就是觉得离婚这事儿提了就算完的主。

塑月是任大理寺少卿决定亲自给他唠唠什么叫和离。

叶骁跟他条分缕析的掰扯：你看窈娘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完美大家闺秀对吧，才貌双全知书达理，温柔娴静进退有道。

沈令点头，非常茫然。

叶骁：所以她基本就没有什么生存能力。

沈令：……不，等等，这转折转太急，我没理解，麻烦殿下给我仔细说说。

叶骁：一句话，她一旦和离，基本就很难活下去。

沈令表示怎么会！我给了她我全部财产，我净身出户啊！

叶骁十分同情地看他，叹了口气。

他说，你猜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父母双亡娘家没落，被丈夫休弃但是有大笔财产无儿无女的美貌年轻女子，在你们北齐会死得多快？

沈令一下噎住。

叶骁下了个结论：沈侯你真是前世今生一天凡都没下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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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还试图垂死挣扎，他弱弱地说：“我、我没休弃她……”

叶骁呵呵一声，不予置评，只对他说，你知道我在塑月一年要审多少个杀害有钱寡妇谋财害命的案子么？我跟你说啊，就窈娘这种娇弱文雅的肥羊放出去，保证第二天骨头架子都没了。

然后完全忘记了自己聊这个只是没话找话的叶骁正色看向沈令，“沈侯，你现在这种行为叫不负责任，懂么？”他顿了一顿，肃然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娶她，又为了什么和离，是否有夫妻之实这些都不重要，她既然是你的妻子，你就得安排好她。”说到这里，他心里想，女人真可怜啊，命如飘絮，自己如何秀外慧中，都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依附在一个一个男人身上，父亲、丈夫、儿子——

沈令已经是爱惜窈娘，为她处处着想，但窈娘依旧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娶她或者与她和离，她自己半分做不了主。

这话他没说出口，只是长长叹了一声，沈令思索片刻，起身对叶骁行了一礼，正色道殿下教训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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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沈令垂着眼，神色庄重，开始思考，显然该怎么安排窈娘这道题对他来说比较难。

叶骁在旁边瞅他，天色还未亮透，微弱阳光从竹帘中透进来，明明暗暗地浮沉，他半张面孔有种琉璃一般温润得近于透明的感觉。

他记得清楚，但凡跟打仗砍人有关，沈令动脑子没超过一刻的，就把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尸都给他想好怎么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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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沈令来讲，安排窈娘比上阵打仗难一万倍。

他足足想了三刻。

叶骁带来的酒一会一口一会一口，半瓶都快喝完了，沈令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可怜，眼巴巴地望向他，犹豫着嚅嚅地道：“我想了一些，还请殿下帮忙参详……”

沈令满脸都是“我真的尽力了”的表情，可怜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