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祈微怔,一瞬间倒是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她本来以为,不会是虞泷。
那小男孩看上去挺老实的,又听话,不像是会随随便便发别人这种私密照的人。
不过因为不想错过每一个可能还是问了。
结果他还直接承认了。
还承认得挺彻底。
“……”
操。
楚祈快气死了。
楚祈:还真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怒]
虞泷:姐姐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另一张照片哦。
楚祈:……虞泷,我没有给你开玩笑,我现在是真的很生气。
我特么直接想换了你的脑袋。
楚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虞泷:因为我不想别人欺负你啊。
楚祈的心顿了下。
虞泷:我不希望看到别人因为你亲和所以就真的爬到你头上去,他们本来平时就没少讲过你坏话,我已经警告过他们很多次了他们还这样,我没把那群家伙的丑照到处发出去都已经不错了,还只是发了一张你的那种应援图,他们下次要是再这样姐姐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保准让他们这个月失误到奖金全扣完。
“……”
不想别人欺负。
为了教训他们。
所以,把她醉酒的丑照给他们做屏保?
醉酒丑照就是应援图?
应援图就是这玩意?
什么鬼。
她越来越看不懂这帮死小孩发的东西了。
楚祈:你让他们出错,不就是让公司也蒙受损失吗?疯了?
虞泷:姐姐,我不会在大方向……
楚祈咬着下唇,合上手机,不想再去多想。
近期的糟心事真是太多了。
办公室里,家里的,就连身边她觉得可以不用悬着心交往的人也这样。
无语。
原来,昨晚他温柔的眼神都是假的。
安慰的话语是假的。
或许救治的那个小男孩,也是假的。
活脱脱的,她身边全是谎言。
说什么不想她被欺负。
都是假的吧。
果然小屁孩就是小屁孩。
长再高也是小屁孩。
楚祈烦恼地站直了身体。
开车出了校门,随意地找了个地方住下。
打开手机,果然,又是一堆的短信。
虞泷的,刘帆的。
都有。
刘帆那个疯子甚至还给她打了电话,留了语音。
说他们已经回去了,让她搬回来。
顺道,把下周期的钱也筹过来。
她心烦意乱地不想在继续翻,倒突然有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楚祈接起,懒懒地开启第一个音节。
“喂。”
“喂,小楚,”熟悉的声音再次奏起,温柔得像春风拂面,因为长期待在国外中文发音也越来越不标准,“好久不见了。”
“……”
是江武宣。
得。
他妈的。
越不顺心的时候,傻逼越多。
她今天是彻底废了。
楚祈的音调转了个弯,迅速切换成不耐烦。
“有什么事儿?”
“我今天回国诶。”江武宣的身边有点吵,还有点隐隐约约的机场里的广播声。
他在那边笑吟吟的,“你不来看我?”
“……看个西瓜。”
“你想看西瓜我也可以啊。”江武宣突然认真起来,“小楚,我们见一面吧。”
“……”楚祈深深地呼吸一口气。
“神经病吗你?我是你想见就见想丢就丢的?”
“当初你一声不吭地就要离开,多少人劝过你留下可是你有听过吗?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的想法。”
“别想拿过去的情谊绑架我。”
“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她妙语连珠,却气喘吁吁。
很多话,像沉重的旧书,挤压在心底最底层最破烂的书架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堆放得越来越多,书架也越来越破烂。
中间落下个凹槽。
又丑又脆弱。
她不想在像以前那样卑微了。
江武宣在对面默默地听着,没有反驳。
等她说完了,才接过话茬,“可是,小楚你有问过我吗?”
楚祈顿了顿,“什么?”
“你当时有挽留过我吗?”江武宣一字一句地强调,“如果说,你当时像阿飞他们一样,叫我留在中国,我也许真的会为了你留下来。”
楚祈听罢,差点笑了出来。
“少来了,别把什么责任都推在我身上,我可不是当年的那个楚祈了,你爱去哪去哪,和我无关,知道吗?!”
她大声地对着话筒咆哮,“还有,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的那个case我是不会接的,我们公司优秀的会计有很多,我并不是其中一个!况且我现在是做管理的,没必要配合你。”
“就这样,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楚祈恶狠狠地一把把电话挂断。
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悦。
该死。
原本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侵蚀,不说身经百战起码也得百毒不侵了吧。
可没想到,她压根就不像她说的那样洒脱。
她还是原来的那个楚祈,一点都没变。
要命了,她根本就做不到口中的潇洒。
楚祈身子往后微腆,贴在木制的靠椅上。
陡然想起,当年的那点大学的那点事。
江武宣,陈志飞,还有楚祈原先都是一个大学的,只是陈志飞江武宣和她不一样,他们是学校里研三的,马上就要毕业。
可是她却是初来乍到的大一新生。
本来学校原先是找了很多志愿者来帮助新生们搬行李,带他们逛学校使得快速地融入这个集体,认识一下学校,结果,因为太想逃脱楚怀霞的掌控,楚祈便早早的来到了学校。
学校里那时候志愿者还没到位,她也不知道,宿舍楼该往哪边走。
报完道过后她就迷路了。
从小到大,她虽然看上去那么无所不能,但偏偏有这么一项弱点。
就是路痴。
她常常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虽然说小时候有教“面对太阳,前面是东,后面是西,左面是南,右边是北”。
可是这样的口诀真正运用到实际里时,她却分不清了。
站在雕像前,她一时也迷失着方向,不知该往哪往哪边去。
笔直地叉腰站着,和旁边的雕像一般无二。
等了一阵,荒无人烟的路上都没来一个人。
她恹恹地,像游泳一般双肩往后一收,伸了个大懒腰。
结果,手这么往后一扔的时候却打到了某人。
“嗷。”
“哇阿宣你没事吧?”她“弱不禁风”的身子很违和地使出一个大力拳,还不偏不倚地砸到江武宣的胸口,江武宣没有防备,被砸得连连后退,退撞到刚上来的陈志飞。
结果陈志飞自己也是刚踩上台阶的四分之一,没站稳,被他这么一弄,两个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节节退后。
而且,是以摔跤的姿势。
楚祈震惊了,没想到这两个彪形大汉那么弱鸡,赶紧跑过去扶。
结果江武宣直接下意识地往后又砸了一个台阶,连连摆起手来,尴尬地笑着看她,“不,不用了。”
“我自己,起的来。”
“你他妈能起来倒是起来啊!!”陈志飞怒吼,“你他丫的要把我压死了!!”
“……sorry,马,马……”
他的“上”字还未出口,楚祈就已经很友好地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
江武宣几乎是像个杂耍艺人一般,腾空起来。
被压了很久的陈志飞也才奄奄一息,松了口气。
她挠着后脑勺,愧疚地说:“不好意思。”
“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谢谢你的不故意。”江武宣温柔地笑笑,浅褐色的眼睛单纯得像只森林麋鹿。
无比叫人心动。
江武宣长得好看吗?
坦白说,至少是她活了十七年来长得最好看的。
他长得很高,至少有一米八零,留着那个时代最时尚的离子烫,穿戴什么的,也是她一概认不得的潮牌,脖子,手指,手腕,清一色,全带满金属首饰。
长得却很不符合他的穿着。
如果说,他的打扮是赛博朋克似的书封。
那他的脸,就是古风的书签。
长得很淡,很素雅,眉眼,鼻梁,都像一幅画清晨鱼池的山水画。
淡淡的,却无比矜贵。
只有一双薄唇格外浓墨重彩。
红到似乎下一秒就能从唇角渗出鸽血的那种。
江武宣盯着她的眼,像是调侃一样,柔柔地,又重复一遍,“谢谢你,大力美少女。”
“……”楚祈的脸红了下。
大力,美,少女?
这三个词,她可能就挨最前面那个。
后面两个还真一点边都沾不上。
江武宣看她脸红,也自然懂点什么。
他没多说话,只是拉着行李箱最上面的拉杆,耍酷似的转了一转。
结果,很悲剧的一幕再次上演。
因为这个行李箱已经是老古董的老古董了,自打楚怀霞年轻时就开始用起,质量也自然下滑了很多。
她这么一直小心翼翼地拉过来,生怕在路上一个不慎,被石头绊倒什么的,箱子就坏掉。
然后里面的所有就都会暴露。
那样太尴尬了。
只可惜没想到,她小心了这么久的家伙还是被一个陌生的男生弄坏了。
还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很帅的男生。
行李箱四分五裂,螺丝接榫处弹开,锈红色的螺丝也飞得到处都是。
还有一只,甚至缓缓地滚落到江武宣的脚边。
行李箱里没有太多东西,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书和文具,冬衣什么的。
只是那些冬衣很多都已经坏掉,譬如那件掉皮掉成灰色的黑色羽绒服,譬如那件全是球的毛衣,譬如那件全是浮毛的大衣。
好像每一件都在恶心又响亮地□□,又好像每一件都在表达自己的可怜。
就连身上,特意穿着的黄色笑脸短袖。
笑脸也在不遗余力地哭泣。
她窘迫到极点。
陈志飞见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指着破烂的箱子,大声地说了句:“我操,这箱子居然烂了?!”
“……”
楚祈更是脸红。
江武宣却置若无物,曲下颀长的身子,蹲在箱子边上一点一点捡起其中的东西。
他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过多的技巧。
只是这样笨拙的,帮着她。
他把东西捡起,没有一点嫌弃,她呆滞了会,转而也蹲下来帮忙,江武宣却轻柔地拍掉她的手。
“It’s my fault.我来就好。”
结果,藏在裤包里的身份证掉了出来。
青涩的脸带着一丝倔强和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眉眼虽然生得如此灵动,可盈盈的眸子却像结了一层淡淡哀怨的水膜。
少女的忧郁,总像只青梅,酸酸涩涩。
他挑了挑眉,仰头看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
她承认。
她心动了。
即便她想要否认,胸腔里那疯狂的雀跃也骗不了人。
他转而为拿过陈志飞的书包和自己的书包,把她的一切全都装好,自己一前一后地背上。
滑稽得,像只肥胖的笨鸟。
他把分崩离析的螺丝捡到裤包里,拖拽着破烂的行李箱继续向前。
只是这一次,他回头了。
背逆着尽好的晨曦,他的笑像三月的春风一般温暖。
“楚祈。”
“跟我一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