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7月10日下午，倪克斯造访了水晶宫，赴伊莱的下午茶之约。

倪克斯依旧是一身骑士制服。伊莱也依旧衣着华贵，金色外套随意地披在肩上。

那似乎是他的习惯。

他们在一张可容六人的圆桌两端对立而坐，使团的随行侍从为两人倒上热茶，端来茶点。

倪克斯看了一眼那名侍从，问：“给您调派的下人还合您的心意吗？”

伊莱脸上依旧是亲和有礼的笑意，说：“他们都很能干。只不过今天的下午茶用的是我国特产的茶叶，只有我们埃斯特雷斯人泡的才够正宗。”

倪克斯：“原来如此。”

她端起茶杯浅呷一口，被烫了一下，蹙起眉头，含在嘴里半天才咽下肚。

入口的茶水清冽甘甜，拂去夏日的炎热，同时也满足了味蕾。

伊莱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倪克斯放下茶杯：“埃斯特雷斯的平均温度比我们奥罗拉低，这种有祛暑功效的茶叶应该很罕见吧？”

伊莱：“您说的没错。这是只在我们国家温度最高的地区，才会产出的茶叶。”

倪克斯笑着说：“您邀请我品尝如此珍贵的茶叶，我理应回礼才是。…既然您喜欢甜食，不如下次就让我招待您我亲手制作的奶茶吧？”

伊莱似乎来了兴趣：“哦？我品尝过狄俄尼索斯商会旗下甜品店的奶茶，味道非常不错。听说它出自公主您之手，而店里卖的因为商业性的原因，远没有您亲手调制出来的好喝。”

倪克斯：“您能喜欢是我的荣幸。”

“……”伊莱喝了一口茶，开启新的话题，“关于之前贝诺尼和亚历山德拉引起的命案，我们已经在昨天下午完成了对被害者家属的补偿，不知道公主是否已经听说了？”

倪克斯：“今早已经听四团的副团长报告过了，感谢各位的配合。”

“那天的道歉有些唐突，应该给您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我在这里再次向您道歉。”伊莱说着，从身旁提上来一件玫瑰工艺品，放在了倪克斯面前，“这是我为公主准备的赔罪礼，希望公主能收下。”

***

那是一朵被封在冰中的黑玫瑰，花瓣上带着星星点点的冰雪和薄霜，让它看上去越发娇艳欲滴。

封住黑玫瑰的冰块被制成了罩形，通体冒着寒气，玻璃一般晶莹剔透，丝毫不影响观赏。

像保护玫瑰的铠甲，又像锁住玫瑰的牢笼。

自然界中黑色的花朵十分罕见，真正的黑色花朵并不存在。人们看到的黑色花朵，大多是接近黑色的深红或深紫。

但拉塞尔大陆却存在纯正的黑色玫瑰。

伊莱送出的这种黑玫瑰，学名为“弗里兹黑玫瑰（Freeze Black Rose）”，俗称“冰雪玫瑰”，只生长在寒霜森林深处终年飘雪的伊特诺雪山。

那里是整个大陆温度最低的地方之一，四周围绕着最高级的魔物。地处险恶、数量极少、采摘及运输困难、只能在低温环境中存活等特点，使它注定生来高贵、难以得到，被尊为“伊特诺的心脏”。

传闻这种玫瑰是因为吸食了魔物的魔气，才会拥有如此纯正的黑色。再加上其如美艳女子一般蛊惑人心的绝顶美貌，又被誉为摄取人心的“恶魔之花”，偶尔会用于黑魔法和制作毒药。

它是高贵、美丽，和危险的代名词。

通常情况下，即使得到了弗里兹黑玫瑰，带出寒霜森林后也多半已经枯萎。所以人们将弗里兹黑玫瑰，封存在具有“永恒之冰”之称的“伊特诺冰（Eternal Ice）”中，以保留住它原本的美貌。

伊特诺冰由伊特诺雪山的魔素凝结而成。因其体内蕴含的魔素得以保持常年不化，也因为过于浓厚的魔素，能够轻易杀死生命力弱小的生物。以至于凝结出伊特诺冰的地方，周围必定寸草不生，只留下一片凄凉的冰原。

伊特诺冰的特点是像玻璃一样剔透，透过它也能轻松地视物。越优质的伊特诺冰，蕴含的魔素量越大，越难融化，表面也越剔透。

伊特诺冰是唯一一种，在能够留住弗里兹黑玫瑰的同时，还愿意向世人展现玫瑰身姿的容器。

弗里兹黑玫瑰也是唯一一种，能在永恒之冰伊特诺中存活下来的植物。

它们相互依存、无可替代、是彼此唯一特例的关系，在艺术家和文人们的笔下，成为了一种至高的浪漫。

这种封存在伊特诺冰中的弗里兹黑玫瑰，被称为“永恒之心”，具有极高的艺术和收藏价值，通常有钱也买不到。

冰面的状态越剔透，冰中玫瑰的状态保存得越好，价值也越高。

伊莱送给倪克斯的这朵“永恒之心”，冰中玫瑰的状态鲜活到仿佛还开在枝丫上一般，质量无疑是最顶级的。

倪克斯扯了扯嘴角。

：应该是因为他的空间魔法，才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吧。

：为了国家利益做出那种强买强卖的事情，现在又开始博取我的好感。

：到底是能坐上王位的人，行为处事足够滴水不漏。

“贵国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歉意，您实在不必如此纡尊降贵。”倪克斯笑着说，“而且……我从不收黑玫瑰。”

***

伊莱一顿，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倪克斯：“王知道罗西贝尔王后的故事吗？”

伊莱：“公主是说改革复兴时期，奥罗拉王国第19任国王——埃斯特温·奥罗拉的妻子，罗西贝尔·伊卡利亚王后吗？”

游戏设定中的“改革复兴时期”，指的是太阳历150年-300年，原形为欧洲的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

拉塞尔大陆的历史上，曾出现过权利过度倾斜，神殿拥有远超王室的权威，圣皇的地位超越君主，神权与君权激烈相争的时代。

神权的地位在太阳历200年左右时达到顶峰。其后百年间，君权和神权进行了激烈的角逐。

这导致了即便没有战乱，百姓的生活依旧水深火热。也是在同一时期，孕育出了许多知名的文学家、思想家、哲学家、艺术家等伟人，包括大陆历史上最杰出的艺术家兼文学家——埃莱夫塞里奥斯·伊卡利亚。

神权衰落后，奥罗拉王国迅速崛起，并于太阳历317年，成为了拉塞尔大陆的第二个帝国。

倪克斯：“没错。罗西贝尔王后是改革复兴时期，最具传奇色彩的女性之一。她的美貌和艺术才华人尽皆知，无数名人大家都曾描绘歌颂过她。当时的奥罗拉国王对她一见钟情，送给了她世上第一朵‘永恒之心’，并成功娶她为后。

“但事实上，这场婚姻本身就是一桩阴谋。

“罗西贝尔并不爱埃斯特温王，但她十分喜欢珠宝、礼服、艺术品等美丽的事物，所以自然收下了国王送的‘永恒之心’。埃斯特温王却以黑玫瑰的花语为由，称收下了花就是接受了他的爱意，强迫罗西贝尔嫁给自己。迫于流言、名誉，和王权的压力，罗西贝尔最终还是嫁给了埃斯特温王。

“婚后的罗西贝尔王后，就像凋零的玫瑰一样逐渐失去了生气。国王为了让她开心想尽了办法，在全大陆搜刮珍贵美丽的东西送给她，甚至默许她和众多情夫厮混，使得她逐渐沉溺于奢靡享乐，最终早早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而埃斯特温王终其一生，只爱过罗西贝尔王后一人，王后离世后再未另娶。”

“‘永恒之心’也因为他们的故事，拥有了‘唯一永恒的挚爱’的寓意，被蒙上了一层带着悲剧性的浪漫色彩。

伊莱：“黑玫瑰的花语……”

倪克斯喝了一口凉下些许的茶，笑着说：“‘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它代表着爱意和强烈的占有欲，和‘永恒之心’一样，通常只送给爱人。如果收下别人送的黑玫瑰，被人以和埃斯特温王同样的理由逼婚怎么办？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更不想被道德绑架，所以从不收黑玫瑰。”

伊莱直视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公主怕我效仿埃斯特温国王，强迫您和我结婚？”

倪克斯似笑非笑地和他对视：“您又不是真的喜欢我，何必非要得到我的好感？”

“……”伊莱沉默几秒，忽然笑了起来，“我确实想要讨好公主，但现在看来却用错了方法。”

这次的笑容中似乎带着几分真心。

他的长相本就绝美，真心笑起来时更多了几分魅惑。

但因为眼底浸着阴冷，笑意始终晕不透整双眼眸，驱散不了那一望无际的萧瑟与破败。

***

伊莱：“拒绝的理由仅此而已吗？您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也可以保持暧昧的态度，利用喜欢您的人的感情获取利益吧？”

倪克斯：“我不想在不感兴趣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即使不利用他们的感情，我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伊莱：“难怪您的私生活如此干净。倒是不由地让人好奇，您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倪克斯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伊莱：“拒绝他们的同时，您不会感到遗憾吗？毕竟人们总是想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喜爱。”

倪克斯：“当然不会。我的贴身侍女戴安娜和梅林，将我的喜好和习惯记得一清二楚，会照顾到我生活中的所有琐事，不让我感到一丝不适。我的厨师长雷吉会配合我挑剔的口味，总是绞尽脑汁地开发新食物。就算是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为了我的健康着想，也会尽量做成我愿意尝试的味道……身边的人已经给了我足够的爱，我实在没有必要贪恋更多。”

伊莱：“您说的都是些下人，照顾好您不过是他们的应尽职责……”

倪克斯：“自己在意的人也爱着自己，难道还不够吗？当然，还有先五皇子艾凡、被我帮助和解救过的人民……”

伊莱几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道：“人民的爱戴是多么的浅显。今天救了他们，他们会拥戴你，明天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又会开始批判。君主和人民，是永远不可能相互理解的。”

倪克斯：“爱是一种不表达，就难以察觉到的情感。无论多么渺小和浅显的爱意，都是人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表达的结果。不能因为消失了，就否定它曾经的存在，不是吗？”

“毕竟爱是强求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