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5
尹顺整个人僵住。
尹豕往前逼了一步：“怎么，这也不愿意啊？”
“还是要我找人帮帮你？”
“住手！”一道女声传来。
众人齐刷刷回头。
见到来人，尹豕瞬间眉开眼笑，顾不上对付尹顺，赶紧朝人跑去：“宝儿妹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又说：“这里太脏了，我先带你离开。”
殷勤得跟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被叫宝儿妹妹的女子一身水粉纱裙，肤若凝脂，唇红齿白，尤其一双手，纤细修长，指若葱白，一看便是精心娇养出来的手。
女子拧着秀眉看着尹豕：“我不是说过不要欺负新入门的弟子吗？你怎么又……”
“没！没！没有的事！”尹豕连声否认，回头看一眼，好多人一身污秽地站在那儿，似乎是觉得掩盖不过去，话锋一转——
“我、我其实是想着说认识认识，这以后就是同门师兄弟了，但是这不知道哪个眼瞎的，带错地方了，竟然把人带到这儿来了。这不一不小心，竟然掉进去了。”
信口雌黄，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那女子明显不信，不再理会尹豕，越过他，对这边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回去好好收拾，好好休息。”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不由去看尹豕的脸色。
那女子也随着众人的视线冷冷看向尹豕。
尹豕跳脚，赶紧道：“一个个的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人群这才散开。
*
在那粪坑边待了那么久，不管跳没跳，都是一身臭味，但回去的路上，人群却不知不觉分成了两拨。
隔着两三个人，扶珠和凌峋走在尹顺后面。另一拨人走得极快，那一大群人里，唯有走在最前面的尹风像斗胜的公鸡，其他人只是埋头快步往前走。
两拨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没多久，前面的那拨都快看不见人影了。
扶珠收回视线，落在前面的尹顺身上。他身边是先前叫他大哥的那个少年，听尹顺叫他长生。
长生扶着尹顺，低声问：“大哥你还好吧？”
因为那一拳，尹顺脸肿得老高。
尹顺摇摇头：“我没事，放心。”
“幸亏大哥你在，不然我大概就会死在那粪坑里了。”
他这么一说，扶珠忽想起，刚刚那几个吓得直哆嗦的人里就有他。
“是啊，幸亏你站了出来，不然我们这些人怕是一个都跑不了。这真要跳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岂不是要被人天天戳脊梁骨。”另一人附和。
“可不是，我们以后可是要上琼英榜的人，还要光宗耀祖呢，这跳粪坑算是怎么回事。”
“那就是一辈子洗不掉的污点，就像前面那些，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会儿倒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了。”有人声音带笑道，说完，甚至笑出声来。
尹顺看了那人一眼，忍着肿得老高的脸，尽量咬字清楚道：“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没什么可笑的。”
被说的人悻悻，轻咳一声，没再吭声。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尹风，要不是他卖弄讨好，开了这么一个头，说不定我们所有人都不用跳。”
“就是，这种人最是可恨。”
“下地狱都不为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咒骂着始作俑者。
“对了，刚刚那女子什么来头？竟然能在尹豕面前都说一不二，琼英榜没有叫尹宝儿的吧？”有人忽问起另一件事。
“她当然能说一不二了，整个天清宗只怕都少有她说不上话的地方。”
“毕竟她可是尹宗主的女儿。”
“什么？！尹宗主的女儿？！”
“这么惊讶干什么？不然你以为谁有这么大本事，说放了我们就放了我们？要知道尹豕背后可是天清宗的十四长老。”
“你是说尹豕是十四长老的弟子？难怪……能在琼英榜上爬那么快。”
“什么弟子，是儿子，亲儿子。”
“什么？！”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连这都不知道吗？”
“可是十四长老的儿子不是尹犬吗？怎么变成尹豕了？”
“呵，你当十四长老那八个老婆是光吃饭不干活啊？”
“八个？这么多？”
“这就多了？”
“这还不多？”
“这么多老婆，那还不得弄个绿头牌来翻翻啊，这简直就是皇帝过的日子嘛。”
“没用的男人才找那么多老婆。”一女子不屑道。
“你怕不是还不知道这其中的乐趣吧，你要是能坐上长老的位置，也可以多找几个男人啊。”
刚才还纷纷艳羡找女人的人这会儿说到找男人，却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
那女子脸涨红，反唇相讥：“你当所有人脑子里都只有那档子事啊。”
有人冷笑道：“人生所求不过那几件样，都进了天清宗了，就别装清高了。”
众人脸色微僵，一时纷纷沉默。
“也就说，尹豕跟尹犬是一家人，还是亲兄弟？”扶珠忽然开口。
“不止他俩，还有尹鸡，尹猴……十二生肖一家凑齐。”
扶珠哑然片刻，“呵”地一声，笑出声，笑意凉薄。
好个一家人，好个亲兄弟。
“这么一看，尹宗主当真专情，这么多年，就一个夫人，膝下一子一女，儿子还……”欲言又止。
“所以说红颜祸水，尹公子要不是遇上那蛇蝎心肠的女人，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那现在就剩一个女儿了，这位大小姐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以人才能一言九鼎，说让放人就放人啊。况且，看名字也能看出来啊，宝可是宝贝的宝。”
“她命可真好，能托生到这种人家。”有人感慨。
“诶，那这尹小姐成亲了吗？”
有人冷笑：“这么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尹宗主的掌上明珠，你也敢肖想，是嫌自己命太长？”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俗话说真爱难求，说不定我们这些人中就有人是她的天定良缘呢。至于尹宗主，这世间只要得了女子的心，便没有能真正拦得住的父亲，只怕是尹宗主也不能例外，除非是不想要这个女儿了。”
*
扶珠先去了一个地方才回弟子院。
她进门的时候，凌峋正慌张地从包袱里翻衣服。
见到她，凌峋忙说：“我马上就出去。”
扶珠这才注意到她衣服上沾了秽物。
发现她在盯着自己衣服上看，凌峋不由解释：“刚刚有个婆婆摔倒了，我扶一下……我找好衣服就出去。”
扶珠喉间轻动，缓了片刻才道：“你慢慢来。待在那种地方，谁都是臭的，没什么好介意的。”
听到这话，凌峋一下僵住，好像是有千言万语一下涌了上来，结果全堵在喉间，启唇却哑然。
久久沉默。
*
新入门的弟子修为参差不齐，但最高也不过炼气期，还只有少数，用不了清尘术，只能打井水清洗。
弟子院的水井并不大，但奇怪的是，今日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用，水井里的水却源源不绝。
山下疏香阁。
天清宗的人住的是最好的位置，就在疏香阁里那口冷泉旁，然而今日冷泉却突然枯竭，连泡杯茶的水都没了。
冷泉枯竭，不是小事，很快小弟子找来大弟子，大弟子找来长老。
研究半天，似乎是泉眼被什么堵住了，不过各种术法符咒使了个遍也没有效果，最后只好用上最原始的办法，上手掏。
一连好几个人下去，都没能成果，站在边上的长老看不下去，撸起袖子亲自下去。
手探进石缝深处，摸着摸着隐隐摸到了水意，随即水流动的声音传来。
众人大喜。
下一瞬就被臭水浇了满脸满身。
一抹脸，惊恐发现……
竟然是粪水？！
天清宗的长老掏出粪水，顺道给天清宗弟子施了个肥。要知道，能住在疏香阁可都不是一般的弟子。疏香阁一下炸了锅，天清宗的人个个喊打喊杀，誓要把始作俑者抓出来。
山下鸡飞狗跳，山上的弟子院，众人清洗完都早早回了房。
四下一片寂静。
这样的夜，该下一场雨的，一场瓢泼大雨，一场可以把一切都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雨。
可今夜偏偏朗月当空，万里无云，照得四处亮堂堂，照得一切避无可避。
扶珠靠坐在窗边，屋里已经熄了灯，但凌峋也没睡。
不止凌峋，今夜这院子里无数人辗转反侧。
扶珠看着窗外那轮明月，忽然无比想念故人。
心绪翻涌时，周围骤然寂静，扶珠目光一凛。下一瞬，有人身穿一袭红衣出现在她床边，她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
院子里一片沉静，所有人在顷刻间沉入了梦乡。意识到是谢兰庭的手笔，但扶珠却莫名松了口气，哪怕是被强行沉睡，能睡一觉也是好的，明日不知道还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
冥炎撒欢从谢兰庭怀里扑进她怀里，好似几百年没见，在她怀里一通乱窜蹦跶，扶珠好不容易将它抱住。她抱住毛团子的瞬间，身下忽一空，她也被人抱了起来。
直觉不妙，扶珠瞪过去，示意人把她放下来。
可他却委屈上了：“夫人与我已经分开一整天了，难道晚上还要与我分床睡吗？夫人不在身边我睡不着，若是夫人一定要留在这儿，那我就只好跟夫人在这张床上挤一挤了。”
扶珠一时噎住。
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在……
这人……
扶珠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上手就揪住他的耳朵。
结果人刚好借势，低头就往她脸上亲。
从脸颊到唇，动作并不激烈，可急促的呼吸却暴露了竭力克制的心，竭力想要藏起来的不安。
扶珠身体软了下来，想要看他的脸，可他一笑，她能看到的便只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