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书觉得自己在坠落,身下无声的涌动着,不像是风,他身体沉重。
他并不想死。
艰难地抬着眼皮,眼前一片酸涩。
映入眼帘中的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而自己离光的方向越来越远,他发现自己正在一点点沉入水底。
他动弹不得。
流动的水像是在拉扯他,将他一点点拉入更深处。
季知书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却又没有明显的窒息感,他甚至感知不到自己还活着的讯息。
水中空无一物,光束折射其中,像是飘着的白色的绸带,他想起了小时候,靠在医院墙边冰冷的感觉。
太相似了,滑腻的,冰凉的,像是水草将他重重缠绕。
坠落水中理应是看不见颜色的,可是他却看见了白净的蓝。
卷卷流动的水,他觉得自己与水面离的越来越远,即将溺毙。
他闭上了眼睛,本想放弃沉沦。
却突然感觉到另一种力量的拉扯,一股猛的拉力捏住了他的手腕。
季知书浮出了水面,没有刺目的阳光,而是浅薄的冷调光线。
他彻底的睁开了眼。
不是岸边,而是医院的病房。
时庚正埋头在他的病床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碎发烦乱的落在他的手腕上,有股刺麻的痒。
他张了张嘴,自己嗓子像是撕裂开,呛了烟灰一样火辣辣的疼。
季知书放弃说话,抽动了自己的手。
只是轻微的颤动,倏地,时庚就已经抬起头,睁大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季知书微微一愣,他和时庚对视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副状态,但是时庚看看上去像几天几天没有睡觉,唇上无色,他没有带着眼镜,眼眶泛着明显的乌青。
和以往规整精致不同,除了没有像他一样躺在床上挂着盐水,也完完全全像是是一个病人,甚至于比季知书还要严重。
季知书至少没有伤在脸上,他动不了,身上的伤口包扎过,麻药一过,浑身都有些疼,所幸他没有伤在内脏,除了失血导致的眩晕和说不了话外,他觉得自己还算好。
只要好好养一养,一个月估计就能自由活动了
时庚盯着他看了许久,握着他的手徒然加了一些力气,像是确认他还活着一样,感受着他蓬勃的脉搏。
季知书皱了皱眉,他就一只手能动,时庚捏得他有些疼,像是要将他禁锢住。
时庚立马察觉了他的不适,露出愧疚的神色,松开了手,他起身给季知书倒了一杯水,他照顾起季知书来十分的顺手,随后按响了床头的铃声。
病房外很快走进了一些医生和护理助手为季知书检查身体。
季知书就安静的躺在的床上,看着他们简单的做了几声笔记,然后走到了时庚的面前和他解释病情。
医生交代完后,时庚就点了点头,一群人散去,他就一言不发的坐在了季知书的床边。
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季知书没法说话,两个人干瞪着眼对视了许久,最后他自己最先败下阵来,他的身体还有些疲惫,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时庚看着他入睡,弯下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随后握住了他的手,一直默默地陪着他。
只要季知书一睁开眼,时庚总是会在身边,兴许是被自己的这一次的意外给吓坏了,他的脸色很差。
季知书都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活下来。
时庚给他安排了很多护工,就连陆媛经常看望他,她在季知书的床头边插了一束花。
他几天下来,整个人懒洋洋的,好生修养了几天,总算他嗓子能正常说话了。
房间没有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季知书望着窗边,忽然说:“我想出去晒晒太阳,我已经在这里闷了一个星期了。”
陆媛没有答应:“你身上的外伤还没有好,暂时不能下床。”
季知书不肯放弃:“没关系,已经不疼了,我可以坐轮椅。”
他准备了充分的理由,但是陆媛无法做主,她看了身后的时庚一眼。
对方随即摇了摇头。
陆媛立马坚定了自己的态度:“体谅一下关心你的我们,好么?”
她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知道这样不舒服,但是我们可都是被你吓坏了,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听医生的,只有医生确定你能下床了,你才能离开这个病房,不然你说什么我们不会同意。”
季知书没有否认,转头就盯向时庚:“你也是这个意思?”
时庚怔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他的视线有些飘忽不定,看上去像是心虚。
季知书看到他还是这么应付自己,忽地笑了,可是没有什么喜色。
他突然发了怒,对时庚说:“你出去!”
时庚没想到他会生气,眼神有些诧异,惊愕,最后是手足无措。
季知书又重复了一声:“我要你出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生气了?”陆媛没想到这会突然闹别扭,她连忙安抚季知书说:“时庚他也是关心你,你身体还没好……”
“我要他自己说。”季知书厉声说,他看着时庚,像是要将他钉穿。
“我要你自己告诉我。”
“说啊!”
陆媛看着有些忐忑,她目光着急的在两人之间打量。
而时庚依然是沉默,他和季知书对视一眼,前者露出些许无奈,随即扭头出了病房。
季知书没想到他真的出去了,他眼神中闪过一刻的吃惊,他靠坐在床头,慢慢地低下头,眉头紧锁着。
陆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见季知书眼底的失望,想要帮时庚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别生时庚的气,他……”
“因为他有苦衷?”季知书倏地接话,他抬起眼眸,眼睛里并没有方才展现的愤怒,反而是质问。
陆媛有些诧异。
“你们是把我当做傻子么?”季知书的话里含着一些怒气。
“你们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陆媛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随后她就听到季知书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时庚说不了话了,是么?”
陆媛睁大了眼睛,她停顿了一会儿,知道瞒不过,心虚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季知书啧了一声,他的猜想没有错。
时庚从他醒来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他注意到的时候,特意提了出来。
他出车祸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时庚 ,结果他好好地活下了,时庚反而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可是当他开口的时候。
他看着时庚,竟然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无措。
他当时心中存了一些疑惑。
现在却觉得气闷,出了这样的事情,对方居然还要想要瞒着他。
“你知道的……”陆媛解释说:“你身体又没好,他不想让你担心。”
他并不认为关心一个人的方式是隐瞒,但是时庚就是一个心思重的人,这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抱歉,我有点激动。”季知书觉得心烦意乱,他揉了揉眉心,知道自己不该生气。
他叹了一口气,放平的情绪,问她:“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
“这很难解释。”陆媛有些无奈,“我们也是前不久发现的,我问了医生,根据时庚的情况,大概率是受到了严重的刺激。”
“你可能不知道,时庚是第一个看见你的人,我看过现场,看完现场的损毁程度,我都差点以为你活不下来,更何况时庚。”
季知书确实和死神擦肩而过,他外物不致命,但是失血和呼吸堵塞却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时庚得了失语症。
因为他。
他把时庚吓坏了。
季知书知道这种应激反应,他心头发闷。
“那有什么治疗方案?”
陆媛回答:“这我也没有办法,时庚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离开你的身,。我要是想请心理医生也没有机会,或许他在你身边久了,自然而然的就好了。”
“你就暂时放宽心,时庚不会这么脆弱的,你就暂且把他当个哑巴,他也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怪他。”季知书有些乱。
“你帮我把他再叫回来。”
“行,我无偿为病人服务。”陆媛笑了,“一个两个的,能不能快点恢复正常。”
“我给你们单独的空间,别发火就行。”
季知书致了声谢。
陆媛出了病房。
时庚就坐在外面的走廊长椅上。
“他叫你进去,事情他也知道了,也就不需要我帮忙打掩护了,回聊。”陆媛对于季知书的情绪控制能力还是放心的,她拍了拍时庚的肩膀,丢下他一个人就走了。
时庚有些紧张,他回到病房,甚至不敢去看季知书。
时庚不能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冒着一股阴郁低落的气息,不显得强势反而看上去有些脆弱。
至少在季知书看来是如此。
等到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季知书像是泄了气,看着对方一张憔悴的脸,他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叫我的名字。”季知书捧住时庚的脸,叫他无法躲避,抵着他的鼻梁,紧紧相望。
时庚眼神有些迫切,但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季知书知道他已经在努力了:“那要怎么样,你才能开口?”
心理上的出了问题,就只能在刺激的源头的解决问题。
时庚受到刺激原因的是因为他。
季知书向他确认:“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还好好地活着。”
时庚明事理地点点头。
季知书继续说:“那你呢?你能不能也像我一样,也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