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客厅里响起沈怡夏的惊呼声。
傅之修被吵醒,睡眼惺忪地拉开卧室门。
她站在圣诞树前,融进十二月的阳光中,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
即使背对着,他依旧能感受到她惊喜的笑颜。
沈怡夏双手拿着画,仔仔细细地看着。这是一副油画。她将画对准阳台,一眼认出,整幅画面正是从阳台向外看去的景色,而色彩斑斓的画面中央,是一个女生的朦胧侧影。
由近及远,主次分明。光彩夺目的色调流露出完美的和谐,既表现出人物充满活力的性格,又显现出景色的温柔宁静。
不用问,画面上的人,就是她自己。
沈怡夏受宠若惊,察觉到身后有人,她转过身,对视傅之修的眼。
她雀跃地来到他面前,兴奋地展示着手里的画,像是小学生展示奖状一样。
“这是你画的?”她明知故问,语调上扬,毫不遮掩欢喜。
傅之修点点头。
她像块宝似的捧在手里看了又看:“太好看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他低头抿嘴浅笑,“这就是我要给你的圣诞礼物。”
“怪不得昨晚上你说那样的话。原来是要给我惊喜啊!”沈怡夏扬起笑脸,揉了揉他的脑袋,“果然是我的好弟弟!等会儿我就把这幅画裱起来,挂我卧室里!”
“嗯。”他的眼里闪烁着她察觉不到的失落。
沈怡夏乐颠乐颠地回了卧室,将画裱装进画框里,然后挂在了墙上。这个角度极好,只要拉开窗帘,阳光就落在了画上,和画面里的阳光交织重叠在一起。
她托腮坐在床上,细细端详这幅画。
画得好啊。
沈怡夏感叹着。
内心在这时突然萦绕起一个想法。
她如果能像拥有这幅画一样,拥有傅之修就好了。
然而,想法只存在了几秒钟,就被她使劲摇头甩了出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沈怡夏躺了下去,看着头顶的吊灯,心里已经拧巴成一团麻花了。她扶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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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伴随着又一场大雪而来,银装素裹的街头,雪人又如春笋般拔地而起。
在沈怡夏的帮助下,傅之修向巴黎美院提交了申请,然后静待初审结果。
期末月,两个人都忙于学业。不过沈怡夏相对好一些。让她坚持搞完一堆ddl的动力就是寒假去北欧旅行。
然而,在她提交完期末论文,正感觉浑身轻松时,她收到许嘉茹的消息。
许嘉茹和成文森因为家里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回国一趟,没法陪她去北欧了。
沈怡夏对着空气一顿抓狂。她理解许嘉茹的苦衷,也不怪许嘉茹要回国,但是她还是感觉难受。
这感觉就像是划船好不容易接近岸边,却被一个大浪打翻了。
沈怡夏因为这件事恹了两天,到现在都还生无可恋地躺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沈怡夏感觉肩膀被人碰了碰。
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神色倦怠的傅之修。
她知道,这期末也给他累得够呛。虽然不像国内高中的期末考试那么严格,但是法国的期末考试类型多。
傅之修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她。
她翻身坐起来,“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沈怡夏随手一翻,映入眼帘的就是“北欧旅行攻略”几个大字。
芬兰、冰岛、瑞典、丹麦、挪威,每个国家值得去的地方里面都列举到了,还包括美食、酒店、游览路线,简直是应有尽有。
沈怡夏的眼里顿时有了光芒,“你什么时候搞的这个?”
“你上次和文森哥他们说想去北欧旅行,我就去问了问去过北欧的同学,让他们推荐了一些合适的旅游地点。”傅之修坐在沙发扶手上,煞有介事道。
其实,这些都是他自己昨晚上一个人熬夜上网查资料整理的,唯一问过的人就是瑞克,瑞克去过冰岛。
他很想和她去旅行的。
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不想让她怀疑自己的“居心叵测”。
在听说许嘉茹他们不去之后,他更加期待这次旅行了。
只有他们俩的旅行。
然而沈怡夏好像是非要和他们一起去。
他只好想了这个办法。
沈怡夏浏览完攻略,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又叹了口气道:“唉,可惜啊,嘉茹他们没法去……”
“他们不去,你就不能和其他人一起吗?”
“谁啊?”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傅之修装腔作势地咳了两声。
沈怡夏眨眨眼。意思是,他们俩去?
她之前也不是没想过,不过她觉得要是自己提出来和他一起去,那会不会太……
傅之修的表情变得有点受伤,他收回攻略册:“你不想去,那算了吧。”
沈怡夏拦住他,确认道:“你很想去吗?”
“嗯。我从没有去过北欧。你可以陪我去吗?”
他望着她,深邃的眼里流露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恳切。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对她的请求。
沈怡夏的心像是被狗尾巴草来回扫。
这次旅行会是他们俩第一次旅行,也会是最后一次。
和他去看看北欧的风光,有何不可呢?
反正到了夏天,她毕业了,就要回国了。
沈怡夏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深呼吸一口气后,微笑着答应道:“好,我们俩一起去。”
欣喜在傅之修的眼里融化开,好像是漫山遍野复苏后的花朵。他垂眸,翻开攻略册,问:“你想去哪?”
“冬天适合滑雪和看北极光。”沈怡夏指向手册,“我们去芬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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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机票并不便宜,直达更贵。所以他们选择中转,从戴高乐国际机场飞往哥本哈根,然后由哥本哈根转机去赫尔辛基。
在哥本哈根的中转时间是六个小时,他们甚至可以在那里逛一逛。
航班是在晚上,沈怡夏刚坐上客机时还兴奋地欣赏窗外的夜景,像个出去郊游的小学生。然而飞机进入巡航高度后,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地面,千篇一律的景色极具催眠效果。
她趴在小桌板上,窗外是墨色的天空,寥寥点缀几颗星。
傅之修问空乘要了毛毯,为她披上。
然而航程太短了,她睡了不过二十分钟,飞机就开始降落。
他们到达哥本哈根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沈怡夏迷迷糊糊地下了客机,外面寒风凛冽,一呼一吸间,白汽萦绕,让她清醒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靠海,哥本哈根夜晚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碧色的蓝。坐在出租车上,沿着海岸线前行,一路上,她能听见海浪卷岸的声音。远处的海上灯塔犹如降落在海面上的明星,指引着航船的方向。
他们来到市区。哥本哈根晚上的治安很好,不用担心这么晚在外面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
即使是午夜时分,灯火璀璨,多得是游荡在外面的自由灵魂。
他们随意找了一家小酒馆坐下,里面有驻唱歌手弹唱着北欧民谣,声音仿佛是从落满积雪的杉树林里传来,泛开静谧的空灵。三三两两的酒客围坐在小圆桌旁,相谈甚欢。
暖气很足,沈怡夏摘下围巾,边搓手边哈气,对坐在身边的傅之修说:“你不能喝酒哦。”
“为什么?”傅之修不解。
“你还是个高中生,不能喝酒。”
傅之修笑了。
她到现在还管得这么宽。
“可是我已经成年了,成年了就可以做成年人的事情了。”
沈怡夏差点被呛到。这话听起来还真让人容易误会。她妥协道:“好吧好吧,出来玩,就让你放纵一次。”
服务生上前来询问他们想喝点什么,见他们是中国人,还用中文说了句“你好”,不过听起来倒像是“泥嚎”。
沈怡夏被逗笑了,她不常喝酒,因为酒量不好,便问服务生有什么推荐的。
“你可以尝试一下‘怦然’,这杯酒度数不高。”
“怦然”,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有意思。沈怡夏点点头:“那就来一杯‘怦然’吧,你要什么呢?”
傅之修盯着酒单,有些纠结。
服务生推荐说:“男士的话,可以尝试我们店里的冬季限定‘雪国雾凇’。”
“那就来一杯吧。”
两杯酒端了上来。“怦然”如其名,仿佛是夏日海边骤然而起的烟火,颜色绚烂张扬,杯沿还有樱桃点缀。而“雪国雾凇”则是完全相反,朦胧的白色好像是大雪忽至,一切都在皑皑白雪中的遮掩下销声匿迹,然而轻微的摇晃,就可以看见中间放着一颗爱心状的冰块。
沈怡夏尝了一口“怦然”,入口时发甜,但细品后却有丝丝苦味。她问:“你的那杯怎么样?”
傅之修将酒杯推到她面前,“你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沈怡夏有些犹豫。
他添上一句:“我没喝。”
她这才端起酒杯,尝了一口。霎时,她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这“雪国雾凇”表面看起来寡淡,实际是辣,忒辣!
傅之修举手招呼服务生过来,要了一杯纯净水给她。她一口气喝完,才缓了过来,用手扇着风像是嘴里能喷火了,提醒道:“你别喝了,这太辣口了!”
“白酒我都喝过,这算什么。”傅之修没听她的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刚好是她喝过的位置。
沈怡夏感觉,他柔软的唇不是和杯子捧在了一起,而是碰在了她心尖。
“你怎么了?”傅之修对上她呆滞的双眼,“不会醉了吧?”
她回过神来,摆手表示:“没……没有。”
这点酒精不至于让她醉。
“可是你脸红了诶。”
沈怡夏面向玻璃,从玻璃的反光里看见自己绯红的双颊。
出卖自己的是脸红,掩饰自己的是酒精。
让她心跳狂热的是雪国雾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