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夏怔怔看着他,像个呆头呆脑的企鹅。内心俨如装满水的玻璃瓶,被他轻轻一碰就打翻在地,五味杂陈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一生的演技在此刻到达的了巅峰,圆睁着眼睛,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上,奓毛得快要跳起来,“你在自恋什么?谁会对你有想法?!你不愿意去拉倒!”
傅之修被捶得捂胸咳嗽起来,看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不敢再多说什么,摇摇晃晃地回房间里去穿衣服。
沈怡夏还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
她就像是被识破奸计的兵,在他的包围下,却不选择束手就擒。
白白挨了一拳,傅之修也来了脾气。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谁也不愿意理谁。
沈怡夏将羞赧化为怒气,在雪地上重重地踩下印记。她仿佛是被安上了发条,一个劲儿往前走。等她发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变小,甚至听不见时,她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夜色渐深,灯火寂寥。不远处,熟悉的身影慢慢靠近。沈怡夏定睛一看才知道,傅之修走的每一步都踩在她的走过的脚印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沈怡夏忍不住问。
傅之修埋着脑袋,继续一步一个脚印,语气里藏着沈怡夏听不出的委屈:“踩你。”
沈怡夏一愣,郁结于心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化作响亮的笑声。
踩着她的脚印,他停在了她面前,虚虚地用脚扬了扬地上的雪,“走啊。”
“你走前面。”沈怡夏侧身让开道,挥挥手,“让我也踩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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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的路程,他们来到了小镇的晚会现场,正赶上点火仪式。
几个当地人举着火把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围着篝火堆,他们双手举过头顶朝向天空,齐声说着听不懂的芬兰语,似在向上天祝祷,随后点燃了篝火。
熊熊燃烧的烈火炸起点点火星,成为黑夜里独一无二的风景。小镇的原著居民一边唱着千百年来流传的歌谣,一边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起舞来。火焰跟随着他们的歌舞摇曳生姿,照亮了每个人欢呼雀跃的笑颜。
不少在旁边拍照摄影的游客受到热情的小伙姑娘们邀请,加入这场盛大的狂欢。
猝不及防,一个当地小伙突然就来到沈怡夏面前,当着傅之修的面,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了载歌载舞的队伍中。
“喂,沈怡夏!”傅之修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她,却只抓到了空气。他的手悬在半空中,看见她正跟着刚才的陌生男人跳舞,火光映照出她的笑脸,她就像只花蝴蝶一样转圈。
明明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现在就在和别人开怀畅快。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蔓延在心底,让他一时分不清是难过还是生气。
这时,从人群里走出另一个陌生蓝眼睛的少女。她来到傅之修面前,粲然一笑,低头取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贝壳项链给他戴上,围着他转个圈,似乎是在邀请他。
傅之修还想拒绝。
然后就听见沈怡夏爽朗的笑声。
于是,他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跟随着蓝眼睛少女加入了晚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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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怡夏一开始对眼前这个陌生男生的邀请是本能的抗拒的,因为傅之修就在她身旁。
然而,她还是接受了他的邀请。
她固执地想证明看,她对傅之修是绝对的没有私心,绝对没有。
围着篝火跳了一圈,等她去搜寻人群中他的身影时,却看见另一个陌生女孩在邀请他。
那一刻,她的心里涌现出的不再是如往常一般的探究和兴趣,而是强烈的酸涩。
就像晚上吃的红浆果,一直酸到了嗓子眼。
面前的陌生男人注意到了她恍惚低落的神色,于是做了个鬼脸逗她笑。
她一寸一寸地收回目光,捧场似的笑出了声。
这场舞蹈还没有停止。
沈怡夏发现,傅之修也加入了其中,笨拙地向那个陌生女孩学习舞蹈动作,眉眼间生出让人眼热的笑。
她看着他,明明就在眼前,却感觉那么远。
沈怡夏低头浅笑,却带着失落的意味。
她并不知道,在她收回目光的后一秒,隔着纷扰的人群和燃烧的烈焰,傅之修朝这边投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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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晚会持续到很晚。风雪渐盛,似乎是在为狂欢的人们降温。
沈怡夏的双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就像是还未熄灭的火焰。她摆摆手,示意自己跳不动了。
面前的陌生男人很绅士地用身体为她挡开一条通道,他们来到人群的外围。
男人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维克多,很高兴今晚能和你一起跳舞。”
“你好,维克多。”沈怡夏点头致意,“我叫玛婷达。”
维克多很自然地和沈怡夏交谈起来,他看出她是游客,询问要不要送她回住处。
“稍等。”沈怡夏望向已经稀疏的人群,已经没了傅之修的踪影。
她掏出手机一看,一条未读消息弹了出来——
傅之修:[我先回去了。]
沈怡夏无奈地鼓了鼓腮帮,浑然不知,傅之修是在生闷气。
维克多很热心地将她送回民宿。
目送维克多离开后,沈怡夏一边拍掉头发的雪花一边走进民宿,来到电梯边,按下按钮。
前台还是那个小哥在值班,见她回来了,还跟她打了声招呼。
电梯门打开,沈怡夏刚跨进去,突然听见小哥说:“你弟弟刚才回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嗯?”
来不及多问,电梯就合上了。一层一层往上,到了四楼。一出电梯,沈怡夏原本平静的神色变得慌乱起来,脚步滞在了原地。
寂静的走廊铺着菱格纹的地毯,灯光寡淡又晃眼,衬得那抹身影多了几分落寞的疲倦。
傅之修靠在408房间的门上,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遮住晦暗不明的眼,手里是扯下来的贝壳项链。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慢慢抬眼,不偏不倚撞上她的视线。
沈怡夏回过神来,努力平复好心情,不想让他发现有异常,惊讶道:“你怎么不回房间?”
傅之修没答,眼底的情绪像是阳光照射冰面,逐渐消融,“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呸!我还以为你跟人家小姑娘跑了呢。”沈怡夏激动起来,又是一副打趣他的样子,“啧啧,不愧是你,这张小白脸人见人爱。”
“明明是你先跟别人去跳舞的。”
沈怡夏刷卡的动作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戳着他的胸口,“我跟人家去跳舞怎么了?人家帅哥邀请我跳舞,我肯定去啊。”
“哦——”傅之修故意拖出尾调,显得阴阳怪气。
沈怡夏笑眯眯地用膝盖朝他腿上一顶。
突然,几个房间的门齐刷刷被推开,把沈怡夏吓了一跳。六七个美国人从房间里出来,个个都是兴奋得上头,连帽子都来不及戴,就往楼下跑。
沈怡夏好奇地拦下走在最后的那个女生,问发生什么事了。
“北极光!”女孩激动地挥挥手,“北极光出现了!”
兴奋劲儿立刻传染给了沈怡夏。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一睹极光的风采。
傅之修心领神会,对着满眼期待的她说:“走吧,下去看看。”
来到楼下。泛蓝的夜空中出现一道道绚烂的绿色条带,好似一条条柔软的锦缎,在空中轻盈地飘荡摇曳的模样,又像一位身着绿色袍子的美人在展现她妙曼婀娜的身姿。
似乎近在眼前,触手可得。
沈怡夏被这样的景色深深震撼到了。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绘它和内心的澎湃,只能尽可能多的将它装进眼睛里,收藏在美好的回忆里。
沉浸在极光绚丽的姿态中,沈怡夏浑然没察觉到傅之修不声不响地离去了几分钟。
她打了个重重的喷嚏,吸了吸鼻子,感觉到室外的温度太低了。
忽然,肩头多了一件衣服的重量,身体被裹进去,减少了太多寒冷。
沈怡夏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傅之修什么也没说,静静伫立在她的身边。
风雪好像在此时都绕到而行。
“傅之修。”
“?”
“傅之修。”
“嗯?”他低头看她,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她眸光微闪,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想叫你一声。”
“想叫就叫呗。”傅之修抬头看向极光,“我又不会跑,随时都在。”
-
为期三天的芬兰之行很快结束。
回到赫尔辛基,沈怡夏不情不愿地乘上了回巴黎的飞机。这片土地的风格实在是太迷人,每年来一次都不为过。
候机厅里,她趴在座椅扶手上苦着一张脸,满是不舍。
“怎么?难道你想在这里定居?”
沈怡夏觑了他一眼:“嘁,我爸妈要是同意我找个芬兰男人,我肯定就在这定居了。”
傅之修翻东西的动作停了几秒。
意思是她爸妈要求她必须找一个中国男人?那他还是有机会的。
“那你还是听叔叔阿姨的话吧。”
“滚,你懂个屁。”沈怡夏将下巴搁在手臂上,“好想再看一次北极光啊。”
“以后你还可以再来。”
“哎呀,我的意思是每天晚上都能看见北极光就好了。”
她的脑袋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沈怡夏叹了口气,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一转头,傅之修就把准备好的水晶球捧到她面前。
按动快关,水晶球里就亮起绿色灯光,和极光的颜色一模一样。轻轻一摇,里面的雪花就飞舞起来,
沈怡夏的脸上满是惊讶,见傅之修把水晶球往前递了递,立马接在手里,捧着水晶球仔仔细细看。
她喜上眉梢,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那天跳舞之后,那个女生带我去买的,她是个纪念品商店的店员。”傅之修托腮望向停机坪,嘴上不饶人,实则看见她这样的反应,内心已经乐开了花,“幼稚的玩意儿,我猜你肯定会喜欢。”
“你怎么猜得这么准!”
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动
——“跟你待久了,你的喜好我还是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