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七爷!”
“七爷。”
与丁执强同行的二位瞧清了那位的模样,同是一脸惊恐。
丁执强捂着伤口哆嗦不止,不知是痛是惧,面上顿时全无了颜色。
骆雪盯着狂笑不止的岑寂看了会儿,蹙眉偏头,吐出口带血的唾沫。
岑寂瞧出了她的不快,克制着清了清嗓子,勉强憋住笑。他慢慢悠悠站起身,拿掉了嘴里衔着的狗尾巴草。
丁执强眼见他一步步过来了,像是才记起要喘气。瑟缩退躲,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七、七爷,那猫我……我没逮着。跑了,那猫真、真跑了。您、您信我,我刚、我刚刚就是吓唬……”
他意识到自己险些又说错话,猛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更慌了:“不、不是……是我错了,七爷。是我嘴贱……我不该乱开玩笑。七爷,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岑寂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他面前,俯身低头,盯着狼狈滚了一身泥的丁执强看了数秒。
与他涕泪横流的正脸撞上,他没忍住,又噗呲笑了一声。
“你漏气啊?”骆雪不满道。到底是哪里好笑了?他可真不是一般的有病。
岑寂闻言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差点又没憋住笑。他抿唇偏头,手中捏攥着的狗尾草丢到了丁执强的脸上。
“推她下水的人,就是你吧?”
“七爷,我、我……”丁执强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膝下一软,一巴掌甩到自己的脸上。
“我错了,七爷。我不是东西。”他话音低低,带着哭腔,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以为我不在,就可以随便动我的人了?”岑寂笑问。
这护犊子的语气,跟她提及小巴时有几成相似。
骆雪忽地想起前一夜与他谈及小巴的那些话。蹭擦嘴角血污的动作一顿,低眸看他。
他明明是微微笑着的模样,却把丁执强吓的不轻。
丁执强完全不敢抬头,更不敢与他有任何的眼神碰撞。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一头扎进土里,大气都不敢出。
岑寂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火苗熄灭,四下无声。林中的风都好似一瞬停滞了,周遭死一般的静。
丁执强终是承受不了这样的外压。在他无声的注视下,他沾满鲜血的手哆哆嗦嗦地抬起,狠狠招呼到了自己的脸上。
“啪——”
“啪——”
左右开弓,清脆的耳光声很有节奏。没一会儿他的两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破裂,鼻下出血。
即便满脸血污,他仍不敢轻易停手。
骆雪盯着惊恐万分的丁执强看了片刻,讶异抬眸,看向了岑寂。
他都不用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把丁执强吓成这副模样。
他到底,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这笔账,咱们回头慢慢算。”岑寂渐渐觉得有些扫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拍落袖上沾到的苍耳:“你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丁执强没敢停下扇耳光的手,惶恐道:“谢、谢谢七爷。”
岑寂面朝着他退行了几步,从包里掏出瓶水,又拿出块干净帕子,给一旁的骆雪递了过去:“洗洗嘴,走了。”
骆雪愣了一下,这会儿确实是觉得嘴里味儿冲。慢半拍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拧盖漱口,边擦脸边一步不落地跟着他往林深处走。
“呯——”
爆竹般的一声巨响。
骆雪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一激灵,循声看去,林子上空有烟雾未散。一股火药味。
岑寂放慢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猎户在放枪。”
“这地界,还有枪?”骆雪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这农庄的古怪处颇多,凡事确实不能用常理去思考。
“嗯,靠山吃山。村东头就有几家猎户,家里除了捕猎,还有制枪的活计。偶尔也接点散活。”岑寂道。
“散活?什么散活?”骆雪问。
岑寂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今晚你就知道了。”
像是在跟她打哑谜。
林子里有人在说话。
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止步细听。
“哥!”
“怎么了?跑那么急。”
“谷叔家出事了,快回去看看吧。”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反正就是出大事了。娘让你别忙活了,赶紧回去帮着搭把手。”
“得嘞。我收收网,这就来。”
隔的有点远,只能听个大概。
“村里好像出事了。”骆雪道。
“嗯。”岑寂点点头,转身往回走:“那就,改道去谷叔家看看。”
草间有一长条状的活物在飞速往他们脚边窜。
骆雪瞥见异常,避闪之际迅速推了岑寂一把。
岑寂冷不丁被推,一头磕撞到一旁的树身上。
“呲——”他顿时眼冒金星,捂住撞疼的额头不爽道:“干什么你?一惊一乍的,谋杀亲夫啊?”
骆雪懒得跟他打嘴仗,眼见草丛里那东西过来了。
她捡起块石头就要砸过去。
“喵~”小巴头上顶着片树叶,从草堆里冒出了头。
“小巴?”骆雪及时收手。忙不迭丢了手中的石块,惊喜抱起跳到她脚边的猫。上下左右翻转着细细查看,耳朵贴着它的胸腔听它的心跳声。
热乎乎的,心跳也很有力。是活的小巴。
岑寂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紧抱着猫又哭又笑的,忍俊不禁:“你这是在哭还是在笑啊?”
骆雪搂紧怀中失而复得的小巴,背过身不给他看自己失控的表情:“不要你管。”
“喵嗷嗷——”
小巴被她勒到炸了毛,奋力挣扎。
“你弄疼它了。”岑寂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骆雪才发觉抱得太紧了。她立马松了力,小心翼翼地把小巴放回地上。安抚着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岑寂缓行了两步,蹲到她身边,看着歪头回应她的猫:“你喜欢它。”
“什么?”骆雪一愣,转头看他。
“我说它疼,你就松了手。”岑寂曲肘托腮,微微笑着回视她:“这就是喜欢。”
关于“喜欢”,没人教过她具体的概念。
她自被生下,接收到的外界信息,更多的词汇是“责任”、“良心”。至于喜不喜欢,并不在她有权考虑的范围内。
骆雪怔了半晌,逃避般撇开了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在胡说什么。”
“这话好像有人教过我。”岑寂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指间的圈戒,话音低了下去:“奇怪,我不太记得那是谁了。”
“别胡说八道了,走吧。”骆雪站起身,朝仰头看她的猫招了招手:“小巴,跟上。”
一人一猫走在了前头。
岑寂盯着她的背影沉吟片刻,垂手折了根狗尾巴草,晃晃悠悠跟了过去。
谷叔家门前围堵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站在院门外,伸长了脖子在往院里瞧。
“叮铃——叮铃——”
院中传出一阵清脆的响铃声。
“七爷。”
“七爷。”
……
站在外围的一众外乡人很有默契地腾出了道。
聚在院门口的多是村中人。即便是有人腾了地,岑寂与骆雪并肩站着的位置和院门之间依旧隔了段不短的距离。
“里头什么情况?”岑寂问。
“王清浥失踪了。村里的人收到消息都出动了。一伙人忙活了一上午,就差把地掀了,可还是没能找到她。谷叔觉得这事不太对劲,于是便差人请了村里的神婆黄姑来,帮着找人。”竖耳听院中动静的于逸详述道。
“神婆找人?”骆雪怀疑道,“能找着吗?”
“刚刚黄姑在房梁上找到了个草扎的小人,说是有人在谷叔家施了厌胜之术。黄姑画了道符纸贴在了那草扎人身上,接着就是一阵抖动。之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说了句奇怪的话。”伊桃道。
“什么话?”岑寂问。
“她是强盗。”于逸道。
强盗?谁是强盗?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骆雪还没能琢磨明白,就听院中大喝了一声。
“西边!”黄姑手中挂满铃铛的法器往正西方向一指,声又高了一个度:“她在西边!”
“西边。快快快,给黄姑让道!”谷叔急道。
“快让道!”村长跟着吆喝。
聚在门口的村民陆续往边上退开。
岑寂侧行了一步,略扬了扬手,示意骆雪跟上。
黄姑高高举着法器走在最前头,出了门,往西去。
浩浩荡荡一波人尾随其后,穿过麦田,拐过石桥,涉过浅溪,又往前行了一阵。在一片沼泽地前,黄姑停了下来。
“她在这里。我感觉到她了,她就在这里。”黄姑喃喃道。
“什么?在这?”谷叔闻言大惊失色,“我家丫头怎么……她怎么会在这呢?”
人群议论纷纷。
关键时刻还是村长及时出声稳住了局面:“都别乱!别乱!都分散开,找人!都去找人!”
很重的土腥味。
这股腥臭气味下,暗藏着血的味道。
骆雪鼻翼翕动,细嗅了嗅,目光定格在沼泽中央堆积垒叠的枯草上。草虽是枯的,但草色很新,与边缘散落的枯草颜色有明显差异。
岑寂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他往沼泽深处指了指,吩咐手下人:“去,借副农具,把那堆草挑开。”
三五个人与村民借了钉耙来,杆子推过去,左右配合着拨扒覆盖在表层的枯草。
枯草一层一层扒开,掩在草堆下的湿土慢慢显露了出来。
“这下头有东西,都轻点。”在一旁认真观察的伊桃提醒道。
“有什么?发现什么了?”谷叔急匆匆跑了过来。
骆雪稍一抬眼,瞧见村医福伯拄着藤拐站在了石桥上。
他正看着沼泽地,神情悲怆。
在桥上驻足片刻,福伯慢慢腾腾地转过了身,步履沉重地往回走。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本就佝偻的背跟压了千斤顶般,看着更弯了。
“人!是人!那里有个人!”有人惊呼出声。
骆雪的目光倏地转回了沼泽中央。远远的,枯草下能瞧出是个人的轮廓。头朝下,陷进了淤泥里。四肢在沼泽中抓爬,早已僵硬。
看那人最后僵化的形态,像是无意中陷入沼泽地,出了意外。
即便沼泽里的人滚了一身黑泥,谷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丫头!那是我家丫头!”
他一把推开了拉他的村民,不管不顾地朝着沼泽深处跑了过去:“清浥啊!清浥!”
沼泽深处,行步艰难。谷叔一步比一步慢,拼尽全力走到了沼泽地中央,半边身子已经全陷进了泥中。
“爹来了!清浥别怕!爹来救你了!”
他哆哆嗦嗦地朝早已僵死的王清浥伸去手,抓着她后脑勺用力往上一提。
整颗脑袋从泥地里拔了出来。
脖项与身体断连,是尸块。
谷叔大惊,哆嗦得更厉害了。
另一只手朝王清浥陷入泥中的胳膊伸去,心惊胆战地拿起。
果然,也只剩了半截。
沼泽里的王清浥,被分尸成块,又插进泥中重组成形。
远远观去,与完整尸体无异。
走近了,才能辨出不同。
“啊——”
受了刺激的谷叔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苏浅歆”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么么哒~=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