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姑卜的卦象果然没错。”年迈的族长仰头看栖在房顶破口处的不知名黑鸟,倒抽了口气,低声惊呼:“不祥啊!不祥!”
村长面色凝重地与他对视了一眼,叹息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该来的?他是知道什么内情吗?
骆雪闻言一愣,猜测这或许是条线索,偏头看向正与一旁村民耳语的村长。
外乡人皆被村中人驱出了享堂,享堂里除了族长和村长外,只留了几个村中说话分量高的老者。门窗紧闭,聚于屋中议事。
不消多时,黄姑又被请了来,在两个村民的护送下进了享堂。
骆雪坐回了桌边,与旁人一样,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享堂紧闭的屋门处。
谢必安敲了一下她的碗边:“还喝吗?”
骆雪偏头看向那碗凉透的甜汤,她方才被享堂里的一幕恶心到了。皱眉推碗,摇了摇头。
谢必安拿起她推开的碗,一仰头,饮尽了碗中的甜汤。
骆雪一挑眉,转头看他:“你今儿胃口倒是意外的不错。”
他抬指揩去嘴角的浮沫,起身唤了声:“于逸。”
骆雪的目光落在了他沾了甜汤的指尖处,将方才掩住口鼻的帕子递予他。他动作自然地接了过去,用帕子擦了擦手,引着于逸去了无人的照壁后。
“老八。”谢必安止步低头,将帕子收起:“他跟你说过什么?”
于逸一愣,似有纠结。默了片刻,摇头道:“八爷没与我……”
谢必安摁燃了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断了他的话音:“照实说。”
“八爷……”于逸跟着他已不是一两日了,自知瞒不过他。犹豫再三,还是如实交代道:“八爷吩咐我,找机会除了骆雪。”
谢必安低眸将烟点上:“理由?”
“八爷说,她是祸根。”于逸道。
伊桃斟了两杯茶水,给注意力集中在享堂门口的骆雪匀去一杯。见她看了过来,她朝照壁处暗示着一偏头:“欸,不跟去听一耳朵吗?”
骆雪循着她的目光跟着往照壁处看了一眼,寻思着谢必安把于逸叫走,无非就是想探听享堂里的动静。
她很快收回了视线,不疾不徐地伸手接过了伊桃递来的茶水:“回头他会跟我说的。”
伊桃了然一笑:“你就这么信任七爷啊?”
骆雪听出了她这话中的挑逗之意,嘴角微弯,反问她:“难道你们不信任他吗?”
伊桃被她这话呛住了,清了清嗓子,继续逗她:“你有没有发现,你跟七爷的默契度越来越高了。”
骆雪一点头,肯定道:“嗯,发现了。”
伊桃撇撇嘴,忍不住笑:“嘁,臭屁。”
骆雪推杯过去,碰了碰她手中的杯子。
享堂的门开了,以村长为首的一群人络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迎上前的村民附耳听话,得了吩咐招了人来,一行人拿了梯子担架等工具进门,将悬在梁上的尸体慢慢放倒在地上。
有村民在清扫地上的蛆虫,有村民扯了白布将尸体遮罩住。
门敞开,人走来走去带起的恶臭味更重了。
骆雪皱眉捂住口鼻,抬眸一瞬恰瞧见原本栖在屋檐上的黑鸟振翅群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摊掌喂小巴的祁月直起身,拍了拍掌心里的点心碎屑。尾随着搬抬尸体的那行人出了祠堂。
旭枫见她移步离开,忙不迭抓了两把桌上的点心塞进口袋,小跑着跟了过去。
骆雪朝在舔嘴的小巴招了招手,待它走近,她弯腰将小巴抓起。也免得它乱跑误坏了祠堂规矩。
“于逸!”伊桃见于逸折回,一双眼都亮了。放下杯子奔去他身边,挽住了他。
骆雪的目光在朝她摆手离开的伊桃身上短暂停留,偏转向一侧的谢必安。
他正站在照壁旁抽烟,与她看去的目光撞上,他似是一愣。须臾,他垂手捻了烟,颔首示意她过去。
结伴从祠堂离开。骆雪漫无目的地往前行了一阵,捏了捏小巴肉乎乎的肚子。怀里的小巴比从前肉了不少,抱久了手酸。
她把小巴放回了地上,拂了拂袖口沾到的猫毛,问:“刚刚于逸有听到些什么吗?”
“那具吊在梁上的尸体,是村里的失踪人口。”谢必安道。
“失踪人口?哪儿查来的?”骆雪问。
“享堂里有一份详细记载了族中失踪人口部分身体特征的竹简,是为了便于处理找到失踪者后抉择埋葬地的问题。那具尸体的左侧肩胛骨位置有两道伤,深浅和形状都符合竹简上的一段记录。”谢必安道。
“有记录?”骆雪顺话推测道,“意思就是,那具尸体的身份能确定?”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可以是可以,不过有点奇怪。这尸体失踪了约有百余年了,怎么会凭空出现在那里?”
“百余年?那岂不是……”骆雪对他这话有些惊讶,掰着手指算了算:“清末的人?这里,能用正常时代推算吗?”
谢必安点点头:“嗯,差不多是那个时候。那具尸体的身份也特殊,是当时的刽子手。”
这话骆雪没听明白:“所以,刽子手的特殊性是?”
“沾人血的行当,禁忌多。难免会有犯了禁忌的时候。”谢必安道。
说起犯禁忌,骆雪想起了任务卡上的任务提醒。犯忌者。
可这百年前的刽子手都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她需要猎杀的任务目标到底是谁呢?是会诈尸吗?
“你呢?刚刚在享堂,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谢必安问。
骆雪回神看他,略一琢磨,道:“村长,或许知道些内幕。只是你说过,村长的嘴很严,轻易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线索。”
行至岔口,谢必安转至右边的村道,不疾不徐地继续往前行。
骆雪跟行过去,记起要问:“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义庄。”谢必安道。
“义庄?义庄不是已经被……”她想说义庄不是已经被村民放火烧毁了吗?忽地记起这个世界的规则:“啊。新单元任务,游戏场景会重置。”
说起重置,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细看周边的一草一木,顿时思绪万千。这个农庄似是实时在改变,又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除了故去的人再也见不到了,这里的游戏模式一直在运转,多变且无常。
会有尽头吗?
她不止一次怀疑过。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
半晌无声,谢必安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落寞。
“有心事?”他缓了声调询问。
“没,”骆雪看着脚边追影子的猫,“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谢必安偏过头,试图看清她的表情:“什么?”
她凝神看着小巴,眼底是藏不住的迷茫:“这个世界,会一直在吗?”
谢必安闻言一愣,低下的视线追着小巴而去:“或许吧。”
她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他,似是想从他眼中找寻答案:“到我们死,也还会一直在?”
这话谢必安没答。垂至身侧的手朝她伸了过去,抓住了她的手,攥进掌心。
义庄还在老地方,只是守棺人换了模样。看守义庄的,是个年逾五旬的黑壮男人,听送尸的村中人唤他“哑叔”。
与哑女一样,他也不会说话。据叶泊打探来的消息得知,早些年哑叔有一妻,后家里意外走水,他的妻子在那场大火中身亡,他也因此被灼伤了嗓子。
骆雪和谢必安结伴到义庄的时候,享堂中搬去的那具尸体的后人被村长差人叫了来。
三男两女,其中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一听祠堂里出现的悬尸是自家祖上的人,吓的差点撅过去。豁了牙的老太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族长在一旁与他们详述了一遍事发过程,较年轻的两位听闻此事皆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哑叔整理出一口棺材,开了棺盖,与村民一起把用白布裹严实的尸体搬抬进棺材里。
周围乱糟糟的。哑叔丝毫不受旁物影响,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处理完尸体,他燃了把艾草驱驱味。
黄姑后脚赶来,与村长耳语了几句。
村长点点头,带人将围聚义庄的几个外乡人全都请出了门。
谢必安没有要与村民起冲突的打算,一手护挡在抱猫的骆雪面前,配合着慢慢往后退行。移步间给叶泊打了个眼色。
叶泊接受到暗示信号,弓着腰以棺材作挡,悄声潜到了后窗位置。打开了锁扣。
趴在后窗待命的旭枫趁乱翻窗进屋,避进了堆放墙根的箩筐里。他刚要把盖子盖上,一个黑影闪了过来,藏进了另一个箩筐中。
躲藏好的祁月瞥见他怔住不动了,伸手替他把遮挡的盖子虚掩上,留了丝缝供他辨读唇语。
旭枫一见她就笑:“不放心我?”
“闭嘴。”祁月冷酷道。
从义庄出来,空气清新了不少。骆雪站到树荫下,看着叶泊最后一个从义庄出来,不放心道:“只留旭枫在里头,没问题吗?”
“不止他一个。”谢必安道。
骆雪得了提醒,这才往周边看了看,没看到祁月。
“祁月也在?”
“嗯。”
骆雪揉了揉怀中的小巴,盯着义庄紧闭的大门沉吟片刻,道:“旭枫来这之后,祁月是不是好一点了?”
“你觉得呢?”谢必安反问道。
“我觉得……”骆雪迟疑摇头,“我看不太明白。”
“旭枫不是祁阳,”谢必安敛睫看她,“她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