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放生’是什么意思。”于逸道。
“是什么意思?”伊桃急忙问。
“我还剩多少时间?”于逸回避了她的问题。
伊桃更急了,抓住他的手,极不安地晃了晃:“我在问你,放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于逸反扣住她的手,安抚着握进了掌心里。他的耳尖动了动,辨出骆雪的方位,面朝着她叫了声:“骆雪?”
“半小时不到。”骆雪道。
“只有这么点时间了?”于逸似感慨般叹了口气。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得给他们余留一点空间。
骆雪朝一旁的谢必安递了个眼色:“这里太晒了,我们去树下避避日头。”
“嗯。”谢必安点点头,对此没异议。
“骆雪,”于逸叫住了她,“伊桃以后,就拜托你了。”
“你在说什么?”伊桃倏地站了起来,她听明白了他的话意,却怎么都不愿意面对,急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你为什么要拜托别人照顾我?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这样算什么?”
“知道了。”骆雪应了一声。
她转回了视线,迈步往不远处的树下去,没再往那处看。
“总是要道别的。”谢必安斜斜倚在树下,垂眸点了根烟:“人自出生,就是奔着死亡去的。只是先后的问题。”
“你倒是看得淡。”骆雪把怀中昏昏欲睡的小巴放到了草地上,掸落袖上沾到的猫毛。
谢必安徐徐吐出口烟,隔着灰白烟雾看向了伊桃和于逸相拥而泣的方向,道:“见得太多了,不得不看淡。”
“等等。”骆雪回过了味,转头看他:“你说这些,该不会是在……”她故意止了话音,倾身眯眼,紧盯着他。
前一夜他重叠的瞳孔在她脑中一晃而过。可现在看他,他的瞳仁黑白分明,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我没有在安慰你。”谢必安道。
不打自招。骆雪收回思绪,耸耸肩:“我又没说什么。”
她抱着胳膊往后斜跨了半步,靠到了他另一侧的树身上。她摊掌试图感受风来的方向,可今日与昨日一样,即便这里是山顶,也是一点风都没有。
眼角余光一掠,瞥见推着季风上山的其中一个绿衣手下走去了伊桃身边。那绿色衣服给伊桃递了张纸,那纸上好似写有文字。
骆雪迅速直起身,很警觉地看着递完纸转身就走的绿衣服。她预感不太好,疾步想往伊桃身边去,被谢必安一把拉住了。
“顺其自然。”他道。
骆雪不是很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迟疑片刻,还是退了回去。
好在伊桃看完那张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把那张纸撕碎了,丢到了草丛里。旋即努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在好好跟于逸道别。
可惜余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他们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尽,于逸就得去完成属于他的临时任务了。
他狠了心推开了一直紧抱着他的伊桃,朝谢必安站着的方位喊了声:“七爷!”
谢必安会意,捻了烟蒂走了过去。招手唤来两个手下,朝于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于逸拒绝了旁人的搀扶,他弃了盲杖,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步履稳健地走去了山崖边。
尾随过去的两人替他绑好了风筝,没敢久留,匆匆退回了相对安全的地带。
伊桃慌到腿软,她想要追过去,被山顶乱作一团的人流撞摔在地。
骆雪奔到她身边,替她隔开了险些踩踏她的人群。她将她从地上拉起,紧紧抓住她,不让她往崖边去。
她有种预感,如果于逸当着伊桃的面坠下山,伊桃这个傻瓜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
伊桃是这样的性子。她被保护得很好,许是因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即便是在这样的地方她的心性也一如既往的单纯。她就像是个被人擦得晶亮的玻璃罩子,干净透明,一眼就能被人看穿。她一直如此,从没变过。
陆陆续续有人走去了山崖边,将人皮风筝背上肩。
有胆小的不愿面对,还在踌躇犹豫。
时间在倒数,站到山崖边背上风筝的不足二十人,有五个空位迟迟没人上前。
背着风筝的一中年男人心理防线崩塌,跪倒在山崖边嚎啕大哭。
许是被他的情绪影响,山顶上很快哭声一片。
于逸与身边人的乱象显得格格不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山崖边,不知在想什么,怔怔地在出神。
“于逸!”伊桃声嘶力竭地在叫他,“于逸,我在这里。你别怕,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呜呜呜呜……于逸,你别怕,不要怕……”
她虽是在给他壮胆,但还是没能绷住,在骆雪怀里哭成了泪人。
小巴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喵喵直叫,仰着小脸,挺担心地看着她。
“啊——”有人惊声大叫。
方才在山崖边跪地大哭的中年男人身子一歪,掉下去了。
“伊桃!”于逸回过身,朝着伊桃的方位喊了她一声。旋即两手拢在嘴边,提了声量冲她继续喊话道:“伊桃!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喜欢你!伊桃,我喜欢你!”
“我也是!”伊桃仿着他的样子两手拢在嘴边,大声回应他:“于逸,我一直一直也都很喜欢你!”
“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我们要结婚,要养一只像小巴一样乖的小猫,我要带着你和我们的小猫去环游世界!”于逸这般憧憬着,嘴角渐渐挂起笑意。
“好!”伊桃看他在笑,嘴角跟着牵起了笑意,边哭边笑,更大声地回应他:“那就这么约好了!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们都有一直在一起!”
“哐当哐当——”接连五道惊雷劈下。
于逸在惊雷声起前一秒仰面后倒,摔下了山崖。
“于逸!”伊桃的惊叫声破喉。她朝他跌落的方向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他。
眼见他消失在了视野尽头,她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伊桃?伊桃!”骆雪紧紧抱住了她,没让她摔到地上。她在她耳边喊了几声,没能将她唤醒。
谢必安伸手探了探伊桃的鼻息,给一旁着急看他的骆雪递了个放宽心的眼神。
骆雪不放心把伊桃交给别人,手脚并用地把她拖去了方才坐着的大石边,将她暂放在大石上。
要怎么把昏迷不醒的伊桃顺利带下山呢?
她脑子一转,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季风,低着声给谢必安交代了句:“照顾好伊桃。”
谢必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猜到了她的打算。他弯腰捞起在草丛中乱窜的小巴,退行了几步站到了伊桃身侧,颔首示意她自便。
骆雪趁那帮人分神,轻手轻脚地走去了季风身后。她抽出腰间的甩棍,狠狠抽了一下把着季风座下轮椅的那个手下。
那手下吃痛松手,她迅速抓住轮椅的把手往后一拽,一脚将季风踹了下去。
“季哥,季哥你没事吧?”围聚在季风身边的手下一看是她,知招惹不起,纷纷把手伸向了狼狈摔在地上的季风。
骆雪顺利劫了辆轮椅回来,无视了身后季风愤怒的咆哮声。她架住伊桃,挺费劲地把人放到了轮椅上固定好。
谢必安抱着小巴在一旁安静看她,没有要插手帮忙的打算。
骆雪试着把轮椅往前推了一段,确认伊桃固定住了不会掉下来。都妥当了,她回头看向还停留在原地的谢必安:“好了。接下来,我们该做点什么?”
“你确定要带着她?”谢必安道。
“那不然是要把她丢这里吗?”骆雪反问他。
“随你。”谢必安不怎么高兴地应了一声,迈步越过她,走在了前头。
“欸!等等,你慢点,”骆雪推着轮椅追了过去,“那季风,不打算跟他清算一下秋后的账了?”
“他不重要。”谢必安轻飘飘道。
“不重要?”骆雪犯了嘀咕,心说这可不像七爷的行事风格。
“恶人自有恶人磨,”谢必安敲了根烟衔嘴里,“我懒得脏了手。”
“你他妈都这副德行了还跟老子装什么哥?我可忍你很久了!”山顶有人在叫骂。
骆雪闻声回头,隔了点距离看向起了冲突的两拨人。
有一络腮胡将季风碾踩在脚下,正抡着膀子在揍他。季风被打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毫无反抗之力。他的手下完全不是那帮人的对手,扛不住揍,弃了季风作群鸟散。
季风从前得罪的人不少。如今他的烂摊子,也是时候该有人收拾了。
没见她跟上,谢必安停步回头,提醒着叫了她一声:“骆雪?”
骆雪收回视线,推着伊桃跟了过去:“你还没说,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比较想听听看你的想法。”谢必安挺期待地看着她。
“我没想法。”骆雪坦然道。
谢必安一愣,点点头:“啊。”
“所以,你是什么打算?”骆雪说回了之前的话题。
“我在想,这既然是最后一关游戏,出口应该会在这一局的特定时间点打开。”谢必安道。
“出口?”骆雪惊讶看他,“这里竟然有出口?你之前不是说这里逃不出去吗?既然有出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逃出去?”
“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曾经有个去而复返的傻子跟我说起,这里其实是能逃出去的。不过那样的出口,只会在最后一关出现。”谢必安道。
“傻子?那傻子还跟你说了什么?”骆雪急忙追问道。
“那傻子……”谢必安话音顿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移开了:“我就是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更具体的,早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