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虎跟着高启兰一起下了楼，他们租的车停在户外停车场，高启兰打开后备箱，却只有一个很小的手提袋在里面。

他扭头，目光略有意外。

这些东西哪里需要一个成年男子帮忙拿？

高启兰顺手拿出手提袋，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声：「你和瑶瑶还好吧？」

唐小虎撑着后备箱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我们挺……挺好的……」

他目光游离，大脑努力地去理解高启兰这句话的意思，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高启兰神色凛然，推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关好后备箱。

他照做，可浑身的触感都停在高启兰那句话上。

「你们？」她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唐小虎，企图从他脸上获得一些不为人知的答案。

虽然那个答案，她早已心里有数。

唐小虎略微呆滞，随后反应过来，刚才那是高启兰在诈他。

奈何他虽然见过了江湖波澜，人情世故，可在关于黄瑶的事情上却无所适从，于是在高启兰问话的时候，他竟然脱口而出。

那一句：我们。

路灯从高启兰的镜片里折射而出，将她的目光显得更加凛然。

「瑶瑶也喜欢你？」

「你们在一起了？」

「有没有一起过夜？」

「唐小虎，黄瑶还是个孩子！」

她机关枪似的连炮追问，唐小虎说不出辩解的话，就愧疚地低下头，直到听见她最后一句，才猛然抬头：「小兰，你误会了，我们没有……」

他语气呆滞，讷讷地道：「我心里知道，我是她的虎叔……」

他是虎叔，是阿瑶的虎叔。

他和黄瑶界限分明，如银河两端，无法跨越，也不能跨越。

高启兰点点头，将手里的袋子扔给他，转身向酒店走去。

她扔下一句话：「唐小虎，你最好记得你是瑶瑶的叔叔。」

黄瑶和高晓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光，干净澄澈，明亮美好，她不会允许有任何人破坏这份美好。

高启强不能，陈书婷不能，唐小虎更不能。

整个高家都是疯子，笼罩在压抑的黑暗里，总有一天会被光明吞噬，届时他们所有的人都将下地狱。

可是黄瑶和高晓晨不能，他们必须在光明的地方，过美好的一生。

她不允许有人将神明拉下深渊。

两个人只提回了一个纸袋，回到席间免不得又是一阵玩笑，唐小虎抱着几大瓶牛奶递给黄瑶。

高启强喝够了，贴着陈书婷不让别人扶，嘴里念念叨叨他和陈书婷的恋爱往事，说完又要拉着陈书婷去看埃菲尔铁塔。

纵使陈书婷告诉他，意大利离巴黎还很远，但他依旧不依不饶，陈书婷只好把他带回酒店赶紧睡觉，人上了年纪，喝多了就话多。

高晓晨想起白江波，心里不大舒服，借口离席，躲在走廊里抽烟。

白江波和高启强，一个生他，一个养他，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可那毕竟是生父，一想到他的时候，心里还是会难受。

高启兰跟着出去，大概又在安慰教育高晓晨。

整个饭厅里，只剩下唐小龙唐小虎，以及黄瑶。

「你今晚回去睡还是跟我住酒店？」唐小龙问唐小虎。

唐小虎摇头，本想说住不惯外边儿，但一接触到黄瑶的目光，便触电似的反弹。

他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吻。

黄瑶年幼，没有任何技巧，甚至不懂得深吻与浅吻，就只是那么蜻蜓点水地沾在了他的唇上，就掀起他心里的波浪。

他为黄瑶而心动，又唾弃自己的龌龊反应。

「当然跟哥一起住。」他不敢看黄瑶。

唐小龙也点头：「那等会儿我们一起送瑶瑶回去。」

「龙叔，您坐了一天飞机这么累，早点休息吧。」黄瑶站起来，走向唐小虎：「虎叔送我就好了。」

她说话，就去挽唐小虎的手臂。

唐小虎躲开：「哥一起去看看吧，咱们住那边这么久，家里人都没来看过。」

他害怕和黄瑶独处。

黄瑶是毒药，会迷失他的心智。

唐小虎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本想同意跟着一起送黄瑶，却被门外高晓晨的吵闹声吸引过去。

是他想起了白江波，心里不舒服，叫着要离家出走去流浪。

高启兰劝不住他。

「龙叔，要不你去看姑姑那边看看吧。我哥他情绪不稳定，您和姑姑陪陪他。」

唐小龙认命地走向走廊。

高晓晨是高家太子爷，出不得任何差池。

「虎叔，我们回家吧。」黄瑶又上前一步，不管唐小虎往哪里退，直接蛮横地抓住他的手臂。

唐小虎被她拽着，心里有些酸涩。

意大利的这所房子是他和黄瑶的庇护所，是他们短暂却难以割舍的家。

他们，回家。

路灯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由于黄瑶蛮横地抓着唐小虎的手臂，让他们从影子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堆亲密无间的情侣。

紧紧靠在一起，没有半分距离。

黄瑶忽然停下，抬起头仰望着唐小虎。

她的目光晶莹闪烁，就算是扬着下巴，脸也显得很小。

小小的，他恨不得把她抱进怀里。

「虎叔，你要跟他们回京海吗？」

唐小虎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黄瑶一提，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商管课已经结业了。

他不知道，明明不想回去，却无法给出黄瑶答案。

想了想，他说：「我听大哥安排。」

「你不想留在意大利吗？」黄瑶不甘心，追问他。

唐小虎沉默，垂着眼皮掩饰内心的波澜。

他想，他却不能。

这些年里无数个这样的瞬间，关乎黄瑶的一切，都是他命运中无法触及的东西。

黄瑶扯开嘴角，笑得落寞。

她松开唐小虎，一个人往前走。

直到感觉手臂松了一下，唐小虎蓦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刚才被黄瑶抓住的不是手臂，而是他的心。

现在黄瑶放开了，他却觉得无法呼吸。

「阿瑶！」他追上去，握住黄瑶的手。

不管了，万丈深渊又如何，他这辈子都没从深渊里爬起来过，就算死在那里，烂在那里，也是他的宿命。

他无怨无悔，只是黄瑶。

他终将把她送回光明的世界。

就这一次，就自私这一次，过了今晚，他回京海，她留在意大利。

最好留在这里，一辈子都不回去。

他会给她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