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看着她妈和她奶匆匆离开的身影，莫名觉得有点爽。

言语能杀人，这个道理她以前体会得还不够深刻，但从管理员那里自己的未来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对某些事的纵容，成了被人利用的漏洞，用她来衬托自己也就罢了，打着关心的幌子榨干了她的剩余价值，还把整个苏家拖下水，她真的很难原谅。

苏平扬看着他大姐露出笑容，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也许是他多心，总觉得大姐跟以前不一样了。

丽丽端着半碗蒸蛋拌饭蹲在门口，回过头跟萍萍小声说：“喂，你觉得那个姓陆的知青怎么样？听说他是沪市来的，以后回去能分配公家的工作，可享福了呢！”

萍萍乜她一眼：“前年隔壁村有个知青，年年争上进，村里头出啥事都找他，为了救人进火海，脸都毁容了也没拿到回城的名额，你以为城里是想进就能进的？少做梦了，嫁给谁都不如自己有本事——”

“那可不一定，前几天我还看见小婉姐跟他在河边散步呢，小婉姐穿着格子裙，笑得花儿一样，说不定要嫁到沪市做官太太去了咧！”丽丽一向是羡慕表姐余小婉的，长得好看，又会说话，三姑什么都依着她，村里的姑娘，也就自己大姐能和她一较高低了。

苏平扬突然开口：“那个姓陆的有什么好的，沪市人就了不起了？我看他就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一担石头都挑得七扭八歪的，还不如小叔呢！”

真真突然出现，在三个弟妹头顶一人给了一个响栗，教训道：“你们什么时候也变成长舌妇了？人家怎么样跟你们这些小喽啰有关系吗？丽丽，你喜欢表姐的漂亮裙子，咋不想着提高提高自己的针线活，萍萍，你耳朵长啊，都伸到隔壁村去了，前因后果打听得这么清楚，以后拉媒保纤肯定是一把好手，还有你，苏平扬，诶，你跑什么——”

“苏平扬，你爱看人搬石头，爱掏你的驴粪蛋子，不如以后就住在工地上，夜了也别回家，看个够！”

三姐弟：“……”大姐嘴好毒。

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姐脾气这么暴躁，三姐弟捂着耳朵跑出老远，直到看不见苏真真了才停下。

“你们说，大姐是不是鬼上身了？怎么跟小婉姐似的，嘴那么刻薄？”

“呸呸呸，大姐这哪叫刻薄，还跟小婉姐一样，咱们大姐平时说话都不大声的。”

“那刚才骂我们的是谁？”

三人一噎，还是萍萍说得对，大姐一定是鬼上身了。

苏真真坐在门口竹椅上，抚着胸口喘大气，说她“鬼上身”倒也没错，苏真真一想起上辈子姐弟几个的下场，就恨得牙痒痒，他们家从来没有一点对不起余小婉，她自己重生帮三姑家发达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踩着自己一家人呢？

萍萍的高考成绩被三姑不学无术的小儿子平冬替了，上了沪市的大学，后来迎娶沪市白富美，还做起了餐饮生意，萍萍落榜心情不好，又被平冬奚落，说她到底是个女人，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苏家的孙子，萍萍一气之下南下打工，整整十年生死不知，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大家才知道，萍萍偷渡到港市，被混社会的大哥盯上了，虽然没有缺胳膊少腿，但是那十年的经历，萍萍绝口不提，她从来硬气，也好面子，却被折磨得面无血色，说话颠三倒四，经常恍惚，说是有人在她耳边骂她“贱人”，催她上工。

丽丽高考没考好，第二年复读好不容易上了个专科，学的是纺织专业，毕业能分配国营厂的工作，结果她毕业那年，国营厂已经从社会上招了一批工人，三姑家的二女儿秋霞就在其中，到分配毕业生工作的时候，厂里编制不够用了，只能给她分配了一个纺织厂大食堂的工作，专门给工人们打饭，为此三姑还提着麦乳精上门，说是道歉，要不是他们家秋霞占了名额，多出来的那个正式编就是丽丽的了，言语中的炫耀藏都藏不住，把苏成功气得中风，没几年就走了。

这两件事，后一件可以说巧合，但是前一件，那可是要坐牢的，为满足自己的私欲，恶意窃取他人的人生，破坏高考公正，甚至涉嫌行贿，这桩桩件件，若不是真真溺水时听了故事梗概，都不敢相信。

虽然现在那些事还没有发生，但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重蹈覆辙，毕竟这是一本书，主角不是她们家。

真真只能恶言恶语，吓唬吓唬几个弟妹，让他们对三姑家的浑水敬而远之。

此时余小婉正躺在床上，吃着大白兔奶糖，甜滋滋的味道浸入心扉，她想起上辈子嫁给陆恺时受过的苦，那些绝望的日子，只有这些大白兔陪着她度过，陆恺时是大学教授又怎样，对待妻子还不是跟使唤奴隶一样，她每天忙前忙后，给他爹妈端屎端尿，养老送终，就因为她体寒生不了孩子，陆恺时就不把她当人看，真是个畜生。

幸好她带着所有记忆重生了，还重生到了嫁给陆恺时之前的关键节点。

余小婉想想都能笑醒，苏真真对她毫无防备，让她换上自己的黄裙子出门她就换了，果不其然，陆恺时这辈子救的是苏真真，而她则被苏真真那个顾家爱妻、有责任有担当的未来丈夫沈杰救了。

想到沈杰一片光明的未来，余小婉就暗暗发誓，这辈子她一定要嫁给沈杰，至于真真，以后她发达了，一定会提携二舅家的兄弟姐妹们作为补偿，知道将来几年所有发展方向的她，不说当个商业巨鳄，让苏家光耀门楣，还是做得到的。

说来陆恺时也并不差，长得好，又是未来的大学教授，当年她受苦，就是因为娘家不够硬气，如果她嫁给沈杰，两口子一个从政一个从商，把苏家变成陆恺时惹不起的样子，真真也就不会跟她一样受苦了，而且真真不像她，她家从小条件差，什么力气活都是他们几个小的替父母分担的，真真家里爸爸是大队长，爷爷小叔都是壮劳力，还有大姨时常接济，因为营养不良，余小婉一直体寒，嫁给陆恺时多年不孕，所以才被陆家人看不起，如果是苏真真，肯定就不会有她的这种烦恼了。

余小婉想来想去，觉得这办法再好不过，骗了真真是她不对，可她不是没有办法吗？

正想着，家里破破烂烂的木门就被人敲响了，门口有人“哎哟”一声，应该是踩上了腐朽的木板，她家院子内涝，应该挖个排水沟，但是爸妈每天都要上工，她力气小，三个弟弟都游手好闲，明明到了做工赚工分的年纪，却天天想着怎么跟拖拉机和大卡司机处关系，师傅长师傅短地叫，给人家当牛做马，人家的金饭碗，能传给他们这种非亲非故的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妹妹秋霞也不着家，天天跟着同龄人去练功，说是要排新戏，批判那些住在红薯洞里的罪人和毒害人心的封建书籍。

余小婉叹口气，尤其秋霞，马上红薯洞就要翻新了，她们这些随波逐流的青少年，将会面临一次重大的精神冲击，即将到来的高考，会碾碎秋霞通过公社推荐上大学的美梦。

她们这一代人，追逐的是时代进步的浪潮，谁跟不上，谁跑不快，就要被时代抛下。

她得好好敲打敲打弟妹们了。

“英兰，英兰？老三，老三你在家吗？”外婆刘小芹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余小婉挑挑眉，外公外婆对她妈都不怎么关心，也是，谁让二舅是大队长，大姨是水利局会计呢，都比她们家有出息。

刘小芹要是知道余小婉是这么想的，高低得给她一棒槌，人十个手指还有长短呢，两个孝顺省心的孩子，和一个成天偷懒逃出工，到处闲言碎语败坏她教养子孙的名声的孩子，是个人都会心里有偏倚，但是她手里头对苏英兰刻薄过吗？那是绝对没有的，不仅没刻薄过，余大河是个没帮衬的，双亲不在，兄弟也没有，他们两夫妻又是如出一辙的懒惰，要不是她和老伴帮忙，能平平安安养大这么五个手脚健全的孩子？

要知道，这几年生下来的孩子十不存九，全村老小长年都饿得两眼放精光，干不了活挣不了工分的，那可都是累赘，好不容易拉扯大了这五个，结果都是跟爹妈一样，正事不干，就知道惹祸。

一进门，刘小芹就教育开了：“小婉，你在家啊？在家怎么不应声呢？你爸妈又出去鬼混了？”

余小婉不悦，倒也没表现出来，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床边的大白兔往枕头底下塞了塞，捂着胸口站起来，装作要给刘小芹倒水的样子。

刘小芹一看她这样，心软了，嘟囔着说：“你这孩子乱动什么，我一个大活人不知道自己倒水啊，歇着，我问你两句就走。”

余小婉咳嗽两声，问：“外婆有什么事吗？”

刘小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屋里乱看几眼，确定了余家没有裁布做衣服，立马沉下了脸，正色道：“小婉，不是外婆多嘴，你爸妈什么样，你做老大的，得管着点！你说，你爸妈是不是又去铁路边上捡‘废品’了？你也不怕你爸妈坐牢！”

小婉正怨气着，听了这话忍不了，扬声道：“外婆这话我可不爱听，马上可就不是公社的天下了，我爸妈那叫‘有眼光’，有先见之明，铁路上门路多，咱家的布票可卖了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