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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71章 论贤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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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有很多人以为,像我这样饱经风霜的人,心一定坚如磐石,要别人花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能动摇一点。

其实不然。饱经风霜的人心头不堪一击,一点小事就足以动心。

所以啊,宋昀也许不知道,但我自己很清楚,我喜欢他比他喜欢我多得多,也早得多。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第一次心动,是幻想一个梦一般明媚的太阳。后来的千千万万次,则是眷恋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相伴。如果一定要说一个确切的开始时间,我会说是初见。

我知道他对每个人都和对我一样好,而我偏偏奢望颇高,幻想着独占他的好。可是人不能这么自私,宋昀再好也不会包容我的这种自私。所以我不敢袒露分毫。我怕宋昀发现了我得寸进尺的自私,就再也不愿包容我了。

我双手环抱他的腰身,侧脸靠上去,陷入深思任由时间流逝。房内安静得只剩呼吸声,晨光渐渐明朗。

我能感受到宋昀双手轻轻揽上我的肩膀。

这算回应吗?他那么聪明,是该看透我的心思了。那么善良一个人,当然不会吝啬一点安慰。

可我受之有愧。

“失礼了。”话音里带着呜咽。

我抽出手,仿佛被拽回现实,然后狼狈地落荒而逃。

片刻后我折回来,拿上包袱和没来得及绾上的发簪,披着一头飘飞的散发再次出门。

匆忙中留下一句十分苍白的叮嘱,或者说是完全无效的找补:“没什么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啊,专心考试,呃……祝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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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洪惠二年二月,三年前“离世”的剑南柔嘉郡主沈氏于论贤台下被圣上亲自发现。彼时,阆中瘟疫的内幕已经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郡主处于千人唾骂之境,不能自辩。

关于这位郡主假死脱壳的内情,据查,魏丹峰曾于三年前辞官返乡,而后前往阆中,被认作是受了郡主的好处,所以拿钱办事,无需再靠俸禄维持生计。

柔嘉郡主被押送至圣上面前,魏丹峰被贬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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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举开考的第一天,论贤台上下都挤满了人。我并没有试图寻找宋昀,按部就班地走完台本,被侍卫带到谢乾灵面前摁着肩膀下跪。众人向我投来打量的目光,细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带回馆驿,非诏不得出,好生照看。”

谢乾灵下令,声音比印象中又低沉了几分。

论贤台是专门为制举考试而建,附近的驿站扩建了好些院落,用于安顿圣驾。按宋昀的评价,这也是已经很节俭的做法了。侍卫要带我去的正是这里。

由于谢乾灵最后的那句“好生照看”,我并不是被披枷带锁地押过去,而是被恭恭敬敬地领过去。馆驿的驿丞亲自出迎,请我在前厅稍坐,他们则遣人去请示他们口中的“贵妃娘娘”。

一刻钟后。

“洛泱来啦,真的是她啊。”

似曾相识的嗓音让我有一种幻听的错觉,定睛一看,的确是齐雁玉。

齐雁玉的穿着是抹胸搭长裙,草绿配石榴红,外披质地轻软的纱罗衫,凝脂般的肌肤隐隐显露。三年前披在肩上的青丝,现在绾成了满头云鬓,上面的珠钗镶着各色奇珍,最显眼的是一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

齐雁玉一改从前蹦蹦跳跳的姿态,迈着娉婷的小步子跨出门槛,极具威严地站着。周围的人跪了一地,我也跟着下跪。

“起来吧。”头顶飘来一句话。

我徐徐起身,便见齐雁玉嫣然一笑,“过来吧,给你找好住处了。”

我的住处是一间独立的小院子,庭前有两棵绿叶葱茏的桂花树,树边扎了一个秋千,屋里几个下人正在打扫。

“听说陛下不让你出门,我特意给你选了个单独的院子,这样你至少还能出屋子走两步。”

“这里还在收拾,不如你先上我那儿坐一会吧。你是永承哥哥以前的正妃……还追封皇后呢,现在回来了肯定是要进宫服侍他的,不如先跟我过去挑几个丫鬟婆子。”

“洛泱,知道你还活着真好。我进宫一年多,好久没见着熟人了。”

齐雁玉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偶尔嗯一声,看着她雍容干练的样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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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雁玉现在是贵妃,不是皇后,皇后另有他人。但齐贵妃是这里位分最高的,因为皇后留在洛阳养胎。

关于皇后怀孕的事,齐雁玉很是不悦。据她本人所说,她承的宠和皇后相比只多不少,可是偏偏她一年小产两次,而皇后的孩子已经平平安安在肚子里待了六个月了。

齐雁玉和我说起时,我并不知道承宠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小产意味着什么。

“小产就是……很痛啦,我当时痛得自尽的心都有了,还要流很多血。小产之后我经常动不动痛一下,大夫说我宫寒肾虚,很难再怀上。”

她说着,我的心就跟着痛。许是因为我也是女子,我也很可能逃不开嫁人生子的命运。

“洛泱你说,我这身毛病,会不会传给将来的孩子啊。”

我仔细地想了很久,想到怀疑自己脑子有问题。

“……不会吧。”

贵妃娘娘的寝房皆是金玉锦绣。妆台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珠钗步摇,被衾是丝绸的柔软面料,炭盆里烧着时下最好的一种煤炭——瑞炭,只见红光不见灰烟,和煤炭一起烧的还有一点沉香,香气氤氲,让人倍感心怡。

我来时,正有下人呈上一批新打造的珠宝首饰,整个后宫的份例都由齐雁玉来分配。

下人禀报道:“适才送来的路上遇见刘昭仪,夸了一嘴这翠羽簪。”

“这么好的东西,她也敢觊觎。”齐雁玉撇了撇嘴,拿起那翠羽簪,一圈湖蓝色的羽毛与金银珠宝搭配,插在云鬓里极其扎眼。

身边的丫鬟奉承道:“娘娘的凤仪才配这么大气的簪子,陛下看了一定会喜欢。”

“真的吗?”

“还能有假,娘娘得的首饰可都是和皇后一个级别的,可见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分量。”

“那就好,但愿他今晚会来吧。”齐雁玉眉飞色舞地照着镜子。

是我记错了吗?以前齐雁玉也曾说自己从不喜珠钗累赘,满头只一根木簪绾发,舞起剑来轻盈灵动。

“洛泱,我觉得这个很衬你。”齐雁玉也给我插上一支鎏金簪子。

保险起见,我敛衽道:“多谢贵妃娘娘。”这句话叫齐雁玉很是生气,她嫌我生分,我又不知所措地说了一句“请贵妃娘娘恕罪”。

齐雁玉没再管谢乾灵叫“永承哥哥”,我也不敢再叫她“齐姐姐”。三年了,每个人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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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谢乾灵没有来齐雁玉房中,也没有传召她。齐雁玉浓妆艳服,站在廊下一直等到夜半子时,孤零零的身影徘徊在月色里。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没有惊动齐雁玉给我派的丫鬟和妈妈,通过万字纹漏窗看见隔壁灯火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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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有两个礼部官员随行,关于我“复活”后的位分问题,就由他们商定。

三年前,我与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圣上蒙先帝赐婚。新皇登基后,我被追封为皇后,陵墓有过一次修缮。

如今“复活”,再封皇后是不可能的,最多四妃。但原来的尊荣都是基于郡主的身份,现在剑南已经废去我的郡主封号,我便不再是剑南派来和亲的王侯家女儿,而只是蒙先帝赐婚的谢乾灵前室。后宫还能有我一席之地,完全是看在那道赐婚圣旨的份上。

而当下,我身上已经背了欺君假死、造成瘟疫的罪名,礼部的几个老头认为我“德行有亏”,并不赞成我再进后宫。但是谢乾灵给他们下了定位分的圣旨,如果他们商定的结果是“庶民”,那显然没法交差。所以据说他们最后是十分勉强地照着品级表上上下下地讨论,最后决定予我婕妤之位。

册封的流程很长,一切要等回洛阳再说,我现在只需和其他后宫嫔妃一样随驾侍奉——其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跟妈妈学习宫中礼仪,然后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待几乎不可能的传召。

一位妈妈给我抹上脂粉,我看着铜镜,觉得自己颇有扮鬼的潜质。

“铅粉能否少上一点?”我小心翼翼地问。

得到回复:“这也有理,姑娘与陛下是故交,就是要和以前一样淡妆,才能让陛下念及旧情……不过后宫什么好东西都有,姑娘可不能再素面朝天了,若能比以前更添几分风情,陛下必定眼前一亮,老奴给您描个凤梢吧。”

我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捣鼓了老半天,眉心贴上了花钿,绾了个盘旋上天的发髻,换上了朱红色的纱罗衫。我委婉地告诉妈妈我冷,她们于是给我加了一件聊胜于无的披帛。我本不想挑剔,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只好硬着头皮说不够。

“那姑娘要穿什么?”

“袄子……有吗?”

“也不是没有,只是袄子会挡住女子的肌肤和身材,后宫里大家都是能不穿就不穿的……说起来,这还是贵妃娘娘带的头,她以前身体康健最是抗冻,前年十一月开始就不穿袄子,惹得众人争相模仿,这才成了风气。如今到南方更是湿暖,这样的风气便是只增不减了。”

我十分震惊地回想了一下,现在真的是二月,风吹过来冰冷刺骨,我手上的冻疮都还没消。

妈妈看着我缩在毯子里哆嗦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给我取来一件枣红织金缎狐皮斗篷,我没敢再挑剔颜色,像八百年没穿过衣服似的一咕噜穿上了。

自此,我对后宫的印象就是:怪物。一群怪物。

我也会变成怪物的一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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