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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3章 离间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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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等人,管它什么头晕,热症,失眠。现在是晚上的亥正,而孟韬的公开指认将在明早进行。

历经一日的波折后,我和碧环开始汇集线索。碧环在案头铺开白麻纸,我凭记忆忆把水芸留下的话写了下来。

“第一个问题,郡主的软肋是什么。第二,郡主在剑南有什么关系好的亲戚或者朋友。第三,郡主想嫁什么样的人。第四,郡主有没有什么写成文字的东西在我手里。”

“我不回答问题就要挨饿,打鞭子,还不给吃治病的药……我都忍住了,但是玉芝姐姐和曹大哥好像没忍住……”

“他们两个病都好了,侯府里的人给他们换了干净的衣服,吃的东西比我多,睡的房间也比我好。”

……

摇曳的灯影之中,碧环注视着纸上的字迹,“玉芝和曹四定是有了用处,才得以受优待。可即便是他们,也不知道前三个问题的答案。那么只剩第四个问题,文字……”

“文字上,他们一定对孟韬有所助益。”我接过话茬。

“能有什么文字……”

我沉思许久,忽然抬头,“还真有。”

当初决定去州衙时,我给他们三个留的东西除了钱财和药,还有治疗瘟疫的四张药方。水芸不识字,东西应该是交到了玉芝手里。

想到此处,我迅速提笔,把四张药方又默写了一遍,然后掏出了章全给的那封信。

“荆芥三钱,石膏五钱,玄参一两,天花粉三钱,生甘草一钱,黄芩二钱,陈皮一钱,麦芽二钱,神曲三钱,茯苓五钱……”

“九尖艾叶,苍术,菖蒲,柏木,玄麻粉……”

“参军大人尊鉴:昨日偶得密闻,知洛泱性命有危,惊惧万状。侯府人心各异,州衙人多眼杂,洛泱所信唯大人耳。恳请明日辰初于丰石坊南巷口一见。洛泱。”

我们反复比对,圈出了几个同时出现在两边的字或者偏旁。

碧环提醒我,“郡主,若要说文书,其实还有。您当初为了止住战火,给叶将军和裴大人都写过信。”

我想了想,“给二哥哥那封,我用的字迹和平时不一样,且二哥哥要靠字迹来确认我的身份,孟韬当不至于私藏。倒是给叶将军的……”

当时的措辞随记忆涌上脑海,我垂眸回想,里面好像也有“秘而不宣”这么个词出现,用于讲述邺朝人对我隐瞒部分军报。我写的也不是禾必秘,而是宓山密。

连错别字都抄,真真是高度还原。此外还有如“洛泱”的署名哪里都是一样的;叶兼也算我长辈,因此我也会用“尊鉴”……我把写给叶兼的信也重新写了下来,圈出许多两边都有出现的字眼。最后,仿冒我笔迹的那封信上,每个字或者偏旁都画了圈,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这就是了。孟师爷有过打探郡主字迹的举动,有多个字迹来源……证据虽不算直白确凿,但加上他的动机,够了。就是孟师爷动的手。”碧环一边磨墨一边说,“郡主要把此事告诉章刺史?或者还有……四殿下?”

我犹豫着问她:“你觉得四殿下可信么。”

“奴婢与四殿下接触甚少,郡主觉得如何?”

“不可信,但可用。”

-

这一夜还没完。

现在是子正,屋外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地打在廊下。碧环扒开门缝看了一眼外面,转头对我道:“门口有一个守卫。”

我正把一条紫檀色织锦镶毛斗篷往自己身上套

“再往外呢,两边也瞧瞧。”

“雨下大了。大半夜的没人监督,就算有守卫,也都躲到廊下去了。这是个好机会,往四殿下那屋子去的路上可以绕开所有廊子。四殿下的守卫倒是森严,没放过一个角落,不过咱们只需避开孟师爷的眼线,四殿下的人未必要躲,通报一声也好……”

我把州衙传舍的布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当即作了决定,“走窗出去吧。”

碧环尚有犹豫,“关键还是……眼下子时都过半了,四殿下若睡下了……”

“那就叫醒。”

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

-

身体钻过支窗落在地面上,我即刻和冰凉的水汽撞了个满怀。

月色透过浓厚的乌云落下来时,已只剩淡淡的一点暗白。循着屋后的青石板路看去,角灯映照下的雨丝格外显眼,折射出点点金光。我与碧环走入夜色里,往谢乾灵的屋子小跑而去,一路风雨。

谢乾灵屋子后方,两个守卫各站一个角落。他们是不敢把谢乾灵叫醒的,这种运气不好就要被杀头的事,当然是放着我来。

我几乎是连跑带跳到檐下,终于冲出冷风与疾雨的重重包围。倚墙喘了两口气后,我溜到窗边,先是用手拉,发现打不开,正要绕向正门,却见窗户纸上还透着朦朦胧胧的光。

没睡?

我尝试着敲了一下窗子。

窗户纸上的光很快被一片身形高大的人影取代。支窗向外撑开,谢乾灵的面庞背着灯光,阴沉得只有一个的轮廓。

“殿下,是我。”

我往前凑上去,带着轻悄悄的一句话。

“郡主?”

一抹惊愕在他眼里闪过。

“本王去开正门。”

我和碧环跨进正门时,脚下响起一连串嘀嗒声,斗篷上的雨珠抖落一地。

屋内光线昏暗,唯独翘头案边还有灯火摇曳,案上是成堆的笺纸。

我连咳了好几声,目光四处搜索着炭火。蹲在炭盆边上,双手伸入一团暖意,总算有了知觉。

“郡主。”

谢乾灵的长靿靴出现在我身侧的余光里。我扭头抬眼,以下蹲的角度仰视他颀长的身姿,只见一件栗色翻领及膝缺胯袄子垂挂在他的臂弯。

“多谢殿下。”我接过袄子,绕到一个屏风后头去换淋湿的斗篷。男人的袄子又宽又长,配上我的身形,衣摆曳地,就像是背上披了一床被子。

碧环仍一身湿漉漉地侍立在侧。我求谢乾灵也给她换新的衣裳。谢乾灵自己没有多余的,于是叫阿谯去取他的来,于是碧环跟着阿谯出了门。

谢乾灵指了指短榻示意我去坐,还很贴心地亲自把炭盆挪到榻边。他又给我递来一条帕子。做完这些,他才在短榻几案的另一侧坐定。

“郡主深夜前来……想是有什么比自己的身子还重要的事情。”

我正默然垂眼,执帕子擦拭垂在肩上的一绺丝发,里面挤出好些水来。

“我在侯府时,孟师爷在我包袱中塞了一张布防图,说是用来构陷宋参军,罪名是通敌。”我顿了顿,“但实则是要构陷殿下。”

“何以见得?”

“当时……”

当时他说要构陷宋墨成,我和碧环都并未深想,因为杀人灭口这个动机再合理不过。

可是在某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在我一遍又一遍推敲细节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异常——罗织罪名,向上揭发,然后由朝廷派人来查案量刑,再加上人犯的审问,以及层层案卷审批,花上个把月的时间是至少的。这可不是杀人灭口该有的行事作风。

杀人灭口,争的就是对方将秘密外泄前的一时一刻。

而现在的事实已经证明,孟韬,或者说他背后的侯爷齐冕,完全有召集死士的权力和财力,要一个人消失无需这么麻烦。

所以我和碧环有了进一步猜测——宋墨成只是个引子,真正需要他费尽心思构陷的另有其人。我们经过重重设想和排除,给孟韬的行事列出了两种可能性:或者,他没有必要把自己的计划全然透露给我,我只是一个环节,而他还会用别的环节,在宋墨成和这另外的人之间建立起联系来;又或者,他可以在我吞完那颗药效三天的毒药后,再告诉我他真正想要我做的,届时我不得不从。总之,我们的猜测在可行性上没有问题。

有了可行性,还缺动机和对象。几天后,齐雁玉那句“他要和太子哥哥夺皇位”填补了我信息的空白。

所以谢乾灵也不是局外人,我不能把他当一个局外人来倾诉,一直观察到今天,才敢把他当盟友来信任。

“就是这些推断,加上刚才……孟师爷来找我,亲自承认了这一点。他打算明早来公开指认,我只知道,我要指认的是有一张布防图来自宋参军,至于孟师爷打算如何编造证词,还有什么别的证人,以及此举究竟是为何,我都不知道。”我很认真地梳理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谢乾灵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郡主瞒了这么多日,怎的突然愿意以诚相待了。”

“哦,之前在纠结,现在纠结完了。”我敷衍道。

“纠结什么?”

“纠结该不该告诉殿下呀。”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信任更多还是利用更多,这个问题没法回答。

“殿下快些想一想怎么应对吧。”我试图转移话题。

-

谢乾灵把他的两个幕僚叫了来。对于这种三更半夜扰人睡眠的缺德事,谢乾灵没有深表歉意,幕僚们也没有怨气深重。两个人不多时就穿戴整齐地来了,双双撑开惺忪的睡眼,开始大段的商讨:

“阆州靠近荆襄,州衙里大多是齐冕的人,但也有章全这般的纯臣……得亏章氏一族不好惹,否则咱们在这里就真是孤立无援了。此外,这回派来统筹时疫相关事宜的宣抚使唐乐知,也算个纯臣。孟子俞明日公然搜索的举动,主要就是做给这些纯臣看的。”

“不是说他放了个布防图在郡主手里么?既然郡主肯配合,把图烧了不就成了。他总不能指着一堆灰烬说事。”

“不然不然。把图烧了管不管用,要看这图是不是最关键且绝无仅有的证据。若是他还准备了其他证据呢?若是搜郡主房间的人在袖口藏了一份备用呢?……说起来,请容在下冒昧询问郡主,郡主若是不答应,这事会有什么影响?”

我正吃力地消化着他们的一字一句,愣了一下才作出反应,“影响不大……”

影响不大,也就是我吞了毒药之后没人给解药,要嫁一个优点没有缺点一堆的王孙公子,在将来太子登基后会被恶意针对而已。

想到这里我决定改口,“但也不小。若有办法周旋到进洛阳,最好不要现在就鱼死网破。”然后我把影响的后两个说明了一番。至于毒药,我不想说。

“把布防图烧了算不算鱼死网破?目前来看,这是最省事的法子。”幕僚之一道。

另一幕僚也跟着附和,“否则明日孟师爷来公开指认,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在阆州,侯爷就是那个地头蛇啊。”

一直蹙眉沉思的谢乾灵突然抬了抬手,“不必鱼死网破,就依郡主之意。”

“殿下的意思是?”

“没有哪个官能越过朝廷定正一品亲王的罪。阆州与洛阳有千里之远,届时双方僵持不下,只有上朝廷分辨。所以明日这一局,胜了也不过自保,败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倒不如,请郡主明日权且顺着孟韬的安排,待到洛阳御前再行翻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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