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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3章 劫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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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包袱,一大袋子碎银和铜钱几乎要闪瞎人眼。

不知道是谢乾灵、周从安、章全中的哪位好心人给的,总之谢谢了。我独自落户民间,生计确实是第一大难题。这一袋子钱够我在阆中的物价下活三辈子。

钱币底下压着一份麻纸封皮的信件,“吾弟宋昀亲启”六个字笔力劲挺。

我也不知哪来的信,总之它曾出现在的我棺材里,现在又出现在包袱里。我心里用了一下排除法,能这么干的只有谢乾灵,大约宋晔送信时找他求门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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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我无比庆幸自己刚才编的寻亲过程里有洛阳。

“昨晚险些忘了,我在洛阳碰见一男子叫宋晔,我说我是阆中的,他说他在阆中有亲人,再聊下去就知道是你们家了。他托我带了一封信给你。”我对宋昀这样说着,双手递上信封。

“我哥确实去洛阳了,这么巧啊。”

宋昀开始拆信,我自认为十分适时地转身往门外走,忽闻身后传来纸张掉落的声音。回身看去,宋昀保持着拿信的姿势怔在原地,好似时间静止。

“真的假的?”他眼神呆滞,惊愕之色快要溢出来。

“什么真的假的。”

“我哥怎么了姑娘知道吗?”

“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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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第一段是这样写的:“若我与此信同至,则无恙;反之,则葬身洛阳矣。”

我不知所云地“啊”了一声,“我离开洛阳时,没听说他有什么事。”

碧环和谢乾灵都是做事谨慎的人。棺材里躺着的那些时日,即便是我出来吃饭如厕,他们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我对外界天翻地覆一无所知,除非有人在我的灵堂上吵架。

宋昀示意我一起往下看,我确认了没有什么不能看的隐私后,便把脑袋凑到他手边。信纸上字迹工整,铁画银钩的楷书很是悦目,不像是危急情况下写的。都说字如其人,好似这字背后就是宋晔端庄持重的士人模样。

“父丧命于深巷暗斗,子不能不将其大白于光天化日……”

宋晔完完整整地解释了假.币案和叛国案的全过程,从谢乾灵和太子的争储,到孟韬找上柔嘉郡主,到灭口宋墨成,到伪造宋墨成的证据陷害谢乾灵,到柔嘉郡主假意投诚,到进洛阳面圣……这些都是我亲口告诉他的。

转折出现在面圣之后,皇帝没有处置齐冕。

于是宋晔带着为父伸张正义的决心,敲响了登闻鼓。我不明其意,宋昀介绍说,登闻鼓是民间冤情抵达天听的途径。百官闻声,封锁在宫墙内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帝和齐冕终是不能再敷衍了。

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九死一生。写这封信的时候,宋晔并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但他设想了最坏的那一种。信的后半段几乎就是遗书,一字一句读来像是弥留之际有气无力的叮咛和叹息。宋晔说,即便如今日深陷漩涡,宋氏家风家教所推崇的清正与奉公也不会错。见假.币流入民间还是要查,见罪犯逍遥法外还是要揭发。任凭世事动荡,本心始终如一。

宋晔还说,也许自己不能见证宋昀二十岁成人加冠,家中无父无师,他身为长兄忝代父亲与师长行长辈之职——赐字。当然,平辈之间那就不叫“赐”了,最多只能用“赠”字。

“为兄忝代父师之职,以‘怀祯’二字相赠,愿大难之后,吾弟余生有祯瑞载道,且行且乐,且从容。”

我喃喃地念出“怀祯”二字,抬头对上宋昀的目光,只见他眼眶湿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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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昀和宋晴决定去找章全了解情况。回来之后我也关心了一下,他们手里拿着一份朝廷的判文,上面的大意是:宋墨成任官期间贪墨败度,贬为庶人;宋晔为掩盖父罪意图嫁祸,诬告上级,判斩刑;宋昀出使剑南有功,不再连坐,只罚三代以内不得科考入仕。

宋昀和宋晴都眼圈发红,有泪痕挂在脸颊,大约在章全那边已经哭过一场了。

我愈发看不懂。不是在说叛国吗?不是在说假.币吗?闹了半天最后冒出来一个“贪墨败度”,反倒成了一切罪行的根源。

对宋家来说,这意味着连失两个亲人,失去收入来源,失去作为书香门第的唯一生计——读书做官,失去声誉和清白。

无声的悲伤笼罩着整间屋子。两兄妹面色颓然,眼眸沉寂如死水。

我是真的一点也不会安慰人,在脑海里搜索了好久的措辞,最后用几近嗫嚅的语气说:“你们……要是没心思起灶做饭,那就我来。我会刻碑,如果要立碑的话也可以找我,不收钱。还有,忧思难免,但也别太伤身,请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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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找个人问一问情况,于是走到了回春堂。看着紧闭的大门我才想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一。同理,窦小七也找不到。

我打了两桶井水回家,拭去两个月攒下来的厚厚一层灰尘。屋里有我之前留下的的锯子、锉刀、凿子、墨斗、曲尺、刨子以及主屋的木板废料。我于是把东西都拿到天井铺开,噼里啪啦一整天,解决了生活所需的罗汉床、翘头案、梳妆台、坐榻、衣架。好像只有埋头苦干才能让人忘记烦恼。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用这种噪音扰民的独特方式,向方圆一里的邻居宣告了这件小事:白朝露回来了。

“对不住是我太吵了,我很快就好。”这句话我连说了三遍。

不过我得到的答复是:“无妨,爆竹更吵。”“你最好这几天吵完,过完年就没爆竹了。”“你不吵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一户户人家穿红戴绿地来串门,我收了不少新年贺礼。礼物都很简朴,如一幅年画,一副对联,一盏灯笼,甚至热情地帮我挂上了。我很难想象一个院子里如何同时具备喜庆、单调、破败,听起来像是某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屋主在提图纸设计要求,但今天我在自己家见识了。

我看着正门外人来人往的热闹,再看连通宋宅的里门冷冷清清,一时不知自己的归属在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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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的早晨,我从床上爬起来,顿时惊觉——昨晚没失眠。

时疫还未扫清,纵然是过年,州衙和回春堂也都已经敞开了大门,不枉我提着一桶井水用王八的速度路过了众多街头巷尾的聊天。于是我一天跑了两趟回春堂,终于碰上周从安轮值,然后和他约了一个不轮值的时间。

“郡主来了,坐。”周从安递给我一个麻纸包,“新年新岁,这是老夫的贺礼。”

“这是?”

“酸枣仁汤。”

正是我喝了一个多月的治疗失眠的汤药。

谁家送礼送药啊。

我带着孩子进步求表扬的心态说出“我昨晚睡了四个时辰”,他似乎笑得比我更开心,问诊把脉之后便道:“果然呐,心病还需心药医。酸枣仁汤再用几天,若是能连续七日保持每晚至少四个时辰的安睡,就不必再服用了……现在没人服侍你了,自己可不能怠慢啊。”

“好。”我头一次答应得这么情愿。

片刻后我又补充:“还有,我现在姓白名朝露。“

周从安失笑着道了一声是,“真是不适应呐,以后又该叫白姑娘了。”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两个月的沧海桑田恍如大梦一场,最后只有我们记得。

我提出想见章全。章全就住在州衙正厅后面的一个小院子,我贸然进去可能会被认出来,最稳妥的方式应当是周从安把他请来。

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章全,我有一种身在州衙的错愕感,尤其是当他唤我郡主。

“郡主是说宋家?”章全眉头微皱,“正好,下官也有不明之处想问郡主。”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道。

从宋晔敲登闻鼓,到现在一个贪墨、一个包庇加诬陷判斩首、一家三代不得科考,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能告诉他的只有宋晔敲登闻鼓之前的所有经过,而他能告诉我的也只这一条——数日前,太子被削理政之权。

太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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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洛阳又有消息传来。不仅是官方的邸报,还有章全和他族人的家书。我们终于拼凑出事情局部的本来面貌:

早在我和齐冕孟韬上殿对质的时候,就有人提过:既然侯爷不知情而郡主坚称有指示,那也许孟韬背后另有其人,齐侯爷只是他用来骗过包括郡主的所有人的幌子。

于是当宋晔用登闻鼓声震动了满朝文武,大理寺不能不给一个解释。经过一系列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朝堂争论和立案调查,所谓的“另有其人”最终被解释成太子。是太子有意铸造假.币,孟韬才越过自己的主子受托行事。

“为何是太子?”我问章全。

“郡主可以证明事实上不是么?”

“我只知齐侯爷确有参与。”

“这么说,太子也未必就没有授意。兴许假.币的谋划就是始于太子,层层下达,最终才落到孟韬的肩上。若真是如此,要找一些证据,然后抹去齐侯爷一人的痕迹,也不是不行。”

“特意抹去一人的痕迹?太子与侯爷本是一党,一边对付太子,一边又保住侯爷,有谁会这么做呢……”

我喃喃自语着,顿时心中涌起记忆的碎片——还能有谁?孟韬说过,谢乾灵要跳过侯爷扳倒太子。而这个案子从阆中到洛阳可谓大费周章,当时却仅孟韬一个无关紧要的幕僚落网,谢乾灵想必还会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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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晔事前一定想不到,原本为惩治真凶而敲的登闻鼓,反倒成了谢乾灵扭转事态的契机。原本清白仍在的宋家,反倒莫名沾染污名。

回家时途径宋宅,见大门口已经挂上门幡,一束以逝者享年数为数量的白纸随风摇曳。

我真想问问宋晔,如果提前知晓这样的结局,他还会去敲登闻鼓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得好慢(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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